“……是老娘給他下了蒙汗藥!”
馮四娘得意的冷笑聲,仿佛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傳進了陳遠的耳中。
隨著藥力發作。
陳遠只覺腦海中漿糊一片,天旋地轉,意識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然而。
那股子令人昏沉的藥效來得快,去得更快。
陳遠長期飲用隨身小菜園中靈水,身體素質早已遠超常人。
百毒不侵不敢說。
但尋常蒙汗藥對他而,作用極其有限。
不過盞茶的工夫。
陳遠便感覺那股子眩暈感已消散大半。
不過,陳遠依舊緊閉雙眼,調整著呼吸,努力維持著面部肌肉的松弛。
陳遠感覺自己的手腕和腳腕,被粗糙的牛皮繩索牢牢捆住。
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型被固定在柔軟的大床上,動彈不得。
隨身小菜園隨時可以進入,里面的東西也隨時可以取出。
沒有性命之憂。
陳遠索性也沒有立刻睜眼。
而是放緩了呼吸,繼續裝作昏迷不醒的模樣。
他倒要看看,這瘋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帳內。
柳青妍還沉浸在震驚與不安中。
“四娘,你這是做什么!”
柳青妍看著床上被五花大綁的陳遠,聲音里很是不滿:“陳郎好不容易才回來,你這么對他干嘛?”
馮四娘卻像沒聽見似的。
俯身,用手掌拍了拍陳遠漲紅的臉頰。
“嘿,睡得還挺沉的。”
馮四娘確認陳遠毫無反應后,才松了口氣。
直起身,臉上卻掛著一種復雜的、帶淚的獰笑。
“老娘怎么對他?”
馮四娘收回手,那笑容里透著一股被欺騙背叛的恨意,“老娘沒一刀殺了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青妍,你還被他騙得不夠慘嗎?”
柳青妍愣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馮四娘一腳踢旁邊的礙事的椅子,一步步逼近柳青妍,恨道:
“你當這狗官王柬是白抓的嗎?這幾天老娘日日拷問,不僅是拷問他的錢財,更要拷問他嘴里的一切!”
馮四娘猛地抓住柳青妍的肩膀,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肉里。
“你那小書生,他根本就沒死!”
柳青妍身子猛地一震,意識到了什么,但還是反駁:“我當然知道他沒死!他就在這……”
“他當然沒死!”
馮四娘猛地打斷她,聲音中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和怒火:
“實話和你說了吧,這個男人,陳立!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張姜的男寵,更不是什么走投無路、報國無門的小書生!
“他是齊州府的郡尉!陳遠!”
柳青妍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立原地,面色瞬間煞白。
“郡、郡尉?”
柳青妍顫抖著,感覺全身的血液都隨著馮四娘的話,冰冷住了。
“沒錯!郡尉!”
馮四娘恨恨地說道,眼睛紅得像染了血。
“老娘問得清清楚楚!這姓陳的早在我們去黑風寨之前,就已經當上了清水縣縣尉。
“他主動接近我們,根本就是官府設下的一個圈套。
“他故意引誘我們去葫蘆谷,就是為了配合官兵,把我們一網打盡!
“然后,他再來一出詐死脫身,金蟬脫殼!
“把我們兩個傻女人騙得團團轉!
“我們為他傷心欲絕,為他報仇雪恨,結果呢?
“人家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郡尉大人,在齊州城里逍遙快活!”
隨著馮四娘的話音落下。
柳青妍再也站不住了。
她癱坐在地上,看著陳遠胸前那個可笑的“十”字編號。
再想起陳遠剛才那副柔弱無助的模樣,眼淚洶涌而下。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溫柔是假的,他的窮困是假的。
連他那雙跛足,在柳青妍眼中,此刻都變得像是一種可恥的偽裝。
“他……他怎么可以……”
柳青妍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巨大的背叛感讓她心痛到無法呼吸。
可即便如此,柳青妍卻發現,自己對陳遠竟然恨不起來。
腦海里浮現的,依舊是那個在山寨里,有些笨拙,有些羞澀,和她暢聊詩詞的清俊書生。
馮四娘看著她這副樣子,也是悲痛欲絕。
她猛地走到床邊,拔出腰間的短刀,狠狠刺入床邊的木樁。
“這個狗官,老娘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馮四娘咬牙切齒,但手中那把短刀,卻沒有挪向陳遠半分。
良久。
馮四娘頹然下來,也一屁股坐在床邊。
看著陳遠那張即便在昏迷中也顯得俊朗的臉,她眼神復雜極了,最終化為一聲無奈的長嘆。
“但……老娘舍不得啊!”
馮四娘狠狠錘了一下床板:“老娘知道他是騙子,是狗官,可老娘就是舍不得!青妍,你說老娘是不是瘋了?”
柳青妍抬起頭,雖然雙眼紅腫,但目光卻逐漸恢復了清明。
她看著陳遠,眼神中雖然有被欺騙的憤怒。
但更多的,卻是深深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