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頭大刀帶著呼嘯的風聲劈下。
陳遠紋絲不動。
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不是嚇傻了。
而是他沒有感覺到殺意。
也賭這瘋婆娘舍不得。
果然,賭對了。
刀鋒在距離他鼻尖僅一寸處,硬生生停住。
持刀的手在劇烈顫抖。
馮四娘死死盯著面前這張魂牽夢繞的臉。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輪廓。
“你個沒良心的!”
混著酒氣,馮四娘嘶吼道:“既然沒死,為什么不回來,不回來?!
“是嫌棄老娘是賊匪嗎?
“你知道老娘這大半年是怎么過的嗎!”
陳遠知道,演戲的時候到了。
他眼眶瞬間通紅。
甚至比馮四娘還要紅得快。
“四娘……”
陳遠向前一步,無視那還架在面前的大刀,聲音哽咽道:
“我……我回來了。
“這幾個月……苦……苦了你了。”
“咣當”一聲。
鬼頭大刀掉落在地。
馮四娘再也繃不住了,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四娘!”
柳青妍見狀,連忙沖上前,一把抱住渾身顫抖的馮四娘。
也是淚流滿面。
“四娘,你別怪他!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柳青妍一邊哭,一邊開始編排陳遠的“悲慘遭遇”。
“大當家的,你不知道陳郎他有多苦!”
柳青妍指著陳遠胸前那個“十”字編號,咬牙切齒道:“他大難不死,流落齊州城,因為身無分文,竟被那黑心的酒樓東家抓了去當苦力!”
“什么?!”
馮四娘醉意瞬間醒了一半。
她瞪大牛眼,盯著那個編號,像是看到了什么滔天大辱。
“苦力?老娘的男人,給人當苦力?!”
柳青妍繼續煽風點火:
“可不是嘛!那東家是個極其惡毒的女人,動不動就扣工錢,不干完活,還不給飯吃!
“陳郎在那里,天天被人呼來喝去,連個名字都沒有,就叫‘陳十’!”
馮四娘勃然大怒。
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案,一股濃烈至極的殺氣從身上爆發出來。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哪來的賤人!敢欺負老娘的男人!”
馮四娘重新抄起地上的鬼頭大刀,掀開簾門,振臂高呼:“姐妹們!抄家伙!跟老娘下山!平了那個什么鳥酒樓!把那個賤人抓回來給咱們相公當洗腳婢!”
“平了它!”
“抓回來洗腳!”
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女匪也是群情激昂,嗷嗷叫著就要山下外沖。
陳遠一看這架勢,人都無語死了。
別介啊!
且不說你們能不能打進齊郡。
就是打進去了。
那踏平的也是我的酒樓啊!
幾千兩銀子砸進去,剛要見回頭錢呢!
這要是被你們弄沒了,我找誰哭去?
“四娘!不可!”
陳遠連忙拉住馮四娘的胳膊,擺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那……那齊州城里全是官兵,咱們現在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怕個球!”
馮四娘眼一瞪:“老娘連朝廷的三品大員都敢抓,還怕幾個守城的慫包?”
“四娘,我知道你心疼我。”
陳遠換上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輕輕撫摸著馮四娘粗糙的手背:
“但為了我一個,讓你們去冒險,不值得。
“如今我好不容易逃出來,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咱們……咱們還是別去了吧。”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馮四娘看著面前這個“失而復得”的小男人。
心都快化了。
是她沒用。
沒能保護好自己的男人,讓他受了這么多苦。
“咣當。”
鬼頭大刀再次落地。
馮四娘猛地上前,一把將陳遠的頭死死勒進懷里。
“我的冤家啊!你受苦了!”
這一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陳遠只覺得胸口一悶,肋骨都要被勒斷了。
尤其兩團巨大的柔軟死死壓迫著他的口鼻,讓他幾乎窒息。
唔!
謀殺親夫啊這是!
陳遠拼命掙扎,但在馮四娘那怪力面前,根本無濟于事。
只能像只溺水的魚,徒勞地撲騰著雙腿。
良久。
馮四娘才松開快要翻白眼的陳遠。
看著陳遠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還以為他是激動所致。
又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留下一個清晰的口水印。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馮四娘又哭又笑,狀若瘋癲。
周圍的女匪們也跟著抹眼淚,場面一度十分感人。
待眾人情緒稍稍平復。
柳青妍這才想起正事,臉色一凝。
“四娘,有件事必須立刻決斷。”
柳青妍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
“你這次抓了朝廷的三品大員,幾乎捅了破天了。
“官府絕不會善罷甘休,大軍圍剿恐怕就在這幾日。
“此地不宜久留,必須盡快帶著姐妹們進山躲避!”
馮四娘聞,也是一驚。
當時只見得王柬錢多,沒想到這茬。
不過。
她馮四娘是什么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匪首!
“怕個鳥!”
馮四娘大手一揮,豪氣干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娘還能怕了那些軟腳蝦不成?
“不過青妍說得也對,好漢不吃眼前虧。
“傳令下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拔營進山!”
“不過,今晚,咱們不走了。
“我的男人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必須好好慶祝一番!
“來人,殺豬宰羊,大擺筵席。
“讓姐妹們今晚敞開了吃,敞開了喝!”
“是!”
眾女匪聞,頓時歡呼雀躍。
“對了!”
馮四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著廣場中央那個木籠子。
“那個狗官王柬,留著也沒用了。”
“帶著也是累贅,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