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
東溪記頂層天字號雅間。
燭火通明,將屋內映得亮如白晝。
程懷恩居于主位,陳遠坐在他左手邊,對面則是公孫母女。
下座則是程若雪相陪。
程若雪今日特意換了一身藕荷色襦裙。
似乎又為了讓自己顯得成熟一些,又將烏發挽成流云髻,梳成大人模樣。
程若雪目光掃過對面那對容貌氣質俱佳的母女,尤其是那身姿修長的公孫煙,不由又將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上菜。”程若雪輕拍手掌。
幾名堂倌魚貫而入。
將一道道色澤紅亮的菜肴擺上圓桌。
最中間那道麻婆豆腐,紅油亮芡,翠綠的蔥花點綴其間,煞是好看。
另有幾道辣椒炒肉,亦是色澤紅亮,香氣辛辣,勾人食欲。
細碎的辣椒粉隨著熱氣蒸騰。
一股從未聞過的霸道香氣瞬間充斥了整個雅間。
公孫大娘鼻翼微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香氣……倒是獨特,似從未在江南聞過。”
“這是小侄特意為二位準備的接風宴。”
陳遠笑著伸手示意,“此物名為辣椒,乃是北方獨有,最是驅寒祛濕,公孫大家不妨嘗嘗。”
公孫大娘執起銀箸,夾了一小塊豆腐送入口中。
下一瞬。
她原本優雅的動作猛地一頓,素手掩唇,輕咳出聲。
白皙的面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緋紅。
“母親?”公孫煙見狀,忙遞過茶水。
公孫大娘接過茶盞飲了一口,這才緩過勁來。
卻非但沒有惱意,反而盯著那盤紅彤彤的豆腐,眸中異彩漣漣。
“好霸道的味道!初入口似火燒,再回味卻又覺鮮香異常,令人……欲罷不能。”
公孫煙見母親如此評價,也好奇地夾了一筷子。
片刻后。
這位南方佳人亦是鼻尖微紅,輕呼出一口氣,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哈哈哈!”
程懷恩在一旁撫須大笑:“老夫初嘗此味時,比你們還要不堪!但這東西,越吃越想吃,如今我若是一日無辣,便覺食之無味啊!”
氣氛因這幾道新奇菜式熱絡起來。
程懷恩借著酒勁,開始與公孫大家追憶起當年在臨安城的往事。
從西湖詩會到畫舫聽雨。
說得是眉飛色舞,感慨萬千。
公孫大家只是含笑聽著,偶爾附和兩句,禮數周全。
卻又保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兩者都相當默契的,沒有說年輕時愛慕追求的男女之事。
或是因為各自子女都在此,或是因為那時年少輕狂,如今想來都是莞爾,不值一提。
酒過三巡。
陳遠見火候差不多了,便放下了酒杯。
“公孫大家,實不相瞞,今日請您來,除了接風洗塵,還有一事相求。”
公孫大家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陳郡尉可是為了這酒樓之事?”
“正是。”
陳遠也不繞彎子,將自己要把“東溪記”打造成高端文化社交場所的構想,和盤托出。
從篩選堂倌,到才藝表演,再到營造那種獨一無二的“身份感”。
陳遠說得細致入微。
公孫大家越聽,眼中的驚訝之色越濃。
她身在風月場多年,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門道。
陳遠所說的這些,看似天馬行空,實則每一條都直擊人心弱點!
這哪里是開酒樓,這分明是在構建一個讓北地富貴階層趨之若鶩的名利場!
“陳郡尉大才!”
公孫大家由衷贊嘆:“此等經營之道,別說這齊州府,便是放眼繁華的臨安城,也無人能出其右。若真能做成,這‘東溪記’必將名動天下。”
“既如此,晚輩斗膽。”
陳遠起身,鄭重一禮:“懇請公孫大家出山,擔任我這酒樓的總教習,教導那些新招來的堂倌。”
雅間內,瞬間安靜下來。
程若雪坐在一旁,緊張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雖不愿陳遠身邊多出這般絕色女子,但也知曉,若能請動公孫大家,對酒樓意味著什么。
公孫大家看著陳遠,沉默片刻,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陳郡尉盛情,妾身心領了。”
她嘆了口氣,語帶歉意:“只是妾身此次北上,本為避禍圖清凈,且年歲漸長,精力不濟,怕是無法勝任這繁重的教導之責。”
被拒絕了。
陳遠心中略感失望,但也能理解。
畢竟人家是名動江南的大家,不缺錢不缺名,沒必要來操這份心。
然而。
公孫大家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女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