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雷雨來得快,去得也急。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過后,無極宗院落里彌漫著濕熱的水汽,被沖刷過的藥草葉片綠得發亮,掛著晶瑩的水珠,在午后略顯慵懶的陽光下閃爍著微光。然而,在這片看似生機勃勃的景象之下,黃蓉的眉頭卻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她蹲在藥圃旁,指尖輕輕捻起一小撮濕漉漉的泥土,放在鼻尖細嗅,又仔細觀察著幾株長勢明顯落后、葉緣甚至微微泛黃的“月光花”幼苗。泥土帶著一股雨水沖刷后的清新,卻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板結與貧瘠感。這片藥田的土壤,歷經多年種植,又缺乏足夠的靈蘊滋養和精心調理,早已不復肥沃,如同一個氣血兩虧的病人,勉強維持著表面的一絲生氣。
“師尊,可是土壤有異?”一個清朗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黃蓉抬起頭,看到江奕辰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側,正專注地看著她手中的泥土和他注意到的那幾株病苗。他的眼神清澈,帶著一種學徒特有的認真,卻又比尋常學徒多了幾分洞悉本質的敏銳。
黃蓉將手中的泥土遞到他面前:“你來看看。”
江奕辰接過泥土,并未像常人那般只看顏色或聞氣味。他伸出兩根手指,細細捻磨,感受著泥土的顆粒粗細、粘稠程度;又用指甲劃開土塊,觀察內部的濕度和結構;最后,他甚至將一點點泥土放入口中,用舌尖輕輕品嘗(這是某些老藥農辨識土性的秘法,黃蓉曾隨口提過),細細品味那其中蘊含的極微弱的味道差異——酸、澀、以及一種缺乏生機的“淡”味。
這一連串的動作,流暢而自然,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完全不像一個剛接觸藥道數月的新手。洪曉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差點驚呼出聲,被陳麗霞悄悄拉住了。
片刻后,江奕辰吐掉口中的土屑,用清水漱了漱口,這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思索后的篤定:“土質板結,顆粒過細,透氣不佳,雨后易積水傷根。且土性偏酸,靈氣稀薄近乎于無,如同……人體脾胃虛弱,運化不力,難以吸收水谷精微。那幾株月光花,性喜微潤疏爽之土,根系受窒,故葉黃而萎。”
他的分析,并非簡單重復醫書上的理論,而是將土壤的特性與人體臟腑功能巧妙類比,直觀而精準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黃蓉眼中閃過激賞的光芒,點了點頭:“所不差。那你覺得,當如何調理?”
江奕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在藥圃中緩緩踱步,目光掃過不同區域的藥草長勢。他注意到,靠近院墻根一處背陰角落的幾株“寒霜草”長勢反而相對健壯,葉片雖不肥大,卻顏色深綠,精神抖擻。他蹲下身,仔細查看那里的土壤,發現因為靠近墻壁,雨水沖刷較少,落葉堆積,土壤反而顯得更疏松一些,帶著些許腐殖質的黑色。
他又走到平日里清洗藥具、偶爾傾倒藥渣的一小片空地邊緣,發現那里隨意生長的幾株野草格外茂盛。
觀察良久,他回到黃蓉面前,心中已有計較:“師尊,弟子以為,調理需分步而行,如同治病,急則治標,緩則治本。”
“哦?細細道來。”黃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治標之法,當先改善板結。可尋些粗砂、碎礫,甚至燒制過的草木灰,混入表層土壤,增加間隙,利其排水透氣。如同為淤塞之河道清淤疏浚。”江奕辰條理清晰地說道,“其次,需中和酸性。可少量施用石灰粉,或尋找些堿性草木之灰,緩緩調節。”
“那治本呢?”黃蓉追問,心中已是波瀾起伏。此子思路之清晰,考慮之周全,遠超她預期。
“治本之策,在于培肥地力,涵養靈氣。”江奕辰目光掃過整個藥圃,仿佛在規劃一幅宏圖,“其一,需增施有機肥力。宗門人少,獸糞難得,但可收集落葉、雜草,混合日常廚余(如果有的話),堆積漚制綠肥。后山或有腐殖土層,亦可取用。其二,需考慮作物輪作與間作。不同藥草,對地力消耗、根系深淺要求不同,合理輪換種植,可避免土地疲乏。甚至可在高株藥草下間作些淺根、固氮的豆類植物,互利共生。”
他頓了頓,指向那長勢尚可的寒霜草和茂盛的野草:“譬如,月光花耗肥較多,根系較深,下次或可輪作相對耐貧瘠的寒霜草。而那片野草茂盛之處,雖顯雜亂,卻也說明此地肥力殘留較佳,或許可開辟出來,試種一些喜肥的藥材。”
一番論,不僅涉及土壤改良,更延伸到了生態種植的層面!這已不是簡單的醫理應用,而是將天地萬物視為一個整體,運用平衡、循環之道來進行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