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辰自然不會回答,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那弟子見他這副模樣,心下更厭,伸手推了他一把:“問你話呢!聾了還是傻了?趕緊過去測試,完了趕緊滾蛋!”
這一推,讓江奕辰踉蹌著走到了最后一塊尚未關閉的鑒靈石碑前。周圍尚未離去的幾個少年和使者,都帶著看笑話的目光望過來。
負責記錄的那位主宗長老,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目光掃過江奕辰,眉頭微皺,但還是淡淡道:“既來了,便測一下吧。手放上去即可。”
無數道目光落在江奕辰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有冷漠。
江奕辰呆呆地站著,不明白要做什么。
那不耐煩的弟子抓起他瘦弱的手腕,粗暴地按在了冰涼的鑒靈石碑之上。
一瞬間,萬籟俱寂。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石碑上。
一秒,兩秒,三秒……
石碑毫無反應。
死寂。
比在村里測試時更加徹底的死寂。這真武宮山門的鑒靈石碑,更能洞察本源,也更能宣判絕望。
并非微弱,并非低等,而是徹徹底底的、毫無波瀾的、深淵般的——毫無反應!
仿佛按上去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截枯木,一塊頑石,一片虛無!
“噗嗤——”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壓抑的嘲笑聲、議論聲轟然爆發開來。
“哈哈哈!我就說嘛!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毫無靈根?世上竟真有這種人?”
“簡直是污了這鑒靈石碑!”
“哪來的傻子?怎么混進山門的?趕緊扔出去!”
先前那個引發赤虹異象的錦衣少年,抱臂冷笑,聲音不大卻極盡嘲諷:“螻蟻望天,不知所謂。這等貨色,也配與我等同入山門?”
那主宗長老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筆,在名冊上隨意一劃,聲音淡漠如同宣判:
“無靈根,凡胎濁骨,不入流。遣返原籍。”
塵埃落定。
最后那一絲微弱的、被江大山苦苦祈求來的希望,在這山門廣場之上,在無數鄙夷嘲諷的目光中,被徹底碾得粉碎,連殘渣都不剩。
那劉使者站在不遠處,嘴角勾起一絲早知如此的冷笑。
負責秩序的弟子臉上嫌惡更甚,像是碰到了什么臟東西,一把甩開江奕辰的手腕,斥道:“聽到沒有?廢物!趕緊滾下山去!”
江奕辰被甩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站穩身體,依舊茫然,聽不懂那些尖銳的詞匯,只是本能地感到四周充滿了不善的氣息,讓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焦急和歉意的清亮女聲從廣場邊緣傳來:
“等等!請問……可是青莽山來的孩子?”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樸素灰色裙袍、年紀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清秀溫婉的女子,正快步走來。她氣息并不強盛,甚至有些微弱,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清澈柔和。
她擠開人群,看到呆呆站立、備受嘲弄的江奕辰,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連忙上前一步,對那主宗長老和負責秩序的弟子施了一禮,語氣謙和卻帶著一絲急切:
“諸位師兄有禮。晚輩無極宗陳麗霞。奉家師之命,前來接引……接引本次分配至我宗的弟子。”她說到后面,聲音微微低了下去,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那主宗長老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灰袍上并不起眼的宗門印記,神色平淡,甚至懶得回應,只是對那記錄弟子揮了揮手。
那記錄弟子會意,嗤笑一聲,指著江奕辰,對陳麗霞道:“喏,這就是你們無極宗此次分到的‘弟子’了。趕緊領走吧,別在這兒礙眼。”
語氣中的輕蔑,毫不掩飾。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更加響亮的哄笑聲。
“無極宗?那個末宗?果然只配收這種垃圾!”
“真是絕配啊!廢物宗門收廢物弟子!”
“趕緊帶走,省得污了咱們真武圣地的靈氣!”
陳麗霞的臉瞬間漲紅了,手指微微攥緊,顯然感受到了巨大的羞辱,但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了情緒。她看向茫然無措的江奕辰,眼中那絲不忍最終化作了無奈的嘆息。
她走到江奕辰面前,蹲下身,聲音盡可能地放得輕柔,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別怕……你叫江奕辰,是嗎?跟我走吧。”
她嘗試著去拉江奕辰的手。
江奕辰呆呆地看著她,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
陳麗霞心中又是一嘆,站起身,對那主宗長老和記錄弟子再次微微一禮,無視了周圍的嘲笑,輕輕拉著江奕辰的手,低聲道:“我們走吧。”
她拉著這個被所有人遺棄、嘲諷為“廢物”、“傻子”的少年,穿過那些或鄙夷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離開了這片喧囂鼎沸、承載著無數野望與失落的山門廣場,向著那云霧繚繞的山脈深處,那最為偏僻、靈氣最為稀薄、名為“無極”的末宗所在,緩緩行去。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冷清的山路上,顯得格外孤寂。
真武宮的輝煌與喧囂,與他們無關。
他們的前路,是無人問津的荒僻,是末流宗門的沉寂。
誰也不知道,這個被鑒靈石碑判定為“凡胎濁骨、不入流”的癡傻少年,被那洶涌人海和璀璨光華徹底淹沒的塵埃,將在那片被遺忘的角落,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靈智的蒙塵,并非消亡,或許,只是一場更為深沉蟄伏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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