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猛地起身,裙擺掃過案角,帶起一陣白蘭的淡香,卻沒了方才的從容:“怎么回事?太醫去了嗎?”
“已派人去請了,竹息姑姑讓先請主子們過去穩著局面。”
眾人依序跟上,甄嬛走在年世蘭身后半步,聽著前面傳來的金鐲碰撞聲,鼻尖還縈繞著景仁宮特有的瓜果清甜。可這甜香里,卻藏著數不清的算計與鋒芒,像剛入口的蜜餞,細嚼之下,滿是能硌碎牙的砂。她抬眼望向殿外,春光正好,飛檐下的銅鈴被風一吹,叮當聲混著遠處傳來的鳥鳴,倒比殿內的清凈多了。只是這清靜,誰都知道是偷來的,轉瞬就會被宮墻里的風浪卷得無影無蹤。
壽康宮的晨光斜斜落在太后膝頭,銀鳳紋宮裝的絲線被照得發亮,翅尾處的珍珠隨著她抬手的動作輕輕晃動。只是她臉色發白,手按在胸口,喘氣都帶著顫,見人進來,才勉強直了直背。
年世蘭忙扶著鬢邊金步搖屈膝,耳墜上的紅寶石晃得人眼暈:“太后鳳體大安,怎的還絆著了?定是底下人伺候不周!”話里捧太后,眼角卻瞟著宜修——方才在景仁宮還端著,這會兒不也慌了?
宜修沒接她的話,上前按住太后的手:“皇額娘別急,太醫馬上就到。您先歇著,是哪個奴才沒看好路?”
“不關他們的事。”太后喘了口氣,捻著紫檀佛珠抬眼,目光卻跳過宜修,直端端鎖在年世蘭臉上,“華妃近來常伴皇上左右?哀家聽說,你前兒還在養心殿跟皇上鬧,要給你哥哥翻案?”
年世蘭耳后驟地發燙,帕子上的金鸞繡線差點被指甲勾斷。她垂眸時,看見自己裙角繡的纏枝蓮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影,心里咯噔一下——太后怎么知道的?面上卻笑得愈發嬌媚:“太后說笑了,臣妾哪敢?皇上夜夜批閱西域軍報,憂心大小和卓的事,臣妾心疼還來不及,昨兒還說‘太后若見了捷報,定能多進半碗粥’。臣妾這就回去催著他,明兒一早就來給您請安。”
“不必了。”太后打斷她,佛珠在指尖轉得飛快,“皇上忙,是國事要緊。倒是你,”她忽然加重語氣,“年家倒了,你能安安分分在翊坤宮,是你的福分。別總想著那些不該想的,哀家還活著一日,這宮里的規矩,就不能亂。”
這話像巴掌扇在年世蘭臉上,她猛地抬頭,眼里的紅血絲都冒了出來,卻見宜修在旁垂著眼,嘴角似乎有極淡的笑意——原來,是皇后在太后面前遞了話!殿內的白蘭香混著藥味飄過來,年世蘭只覺心口堵得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才沒失態:“臣妾……臣妾記下了。”
宜修這才適時開口:“皇額娘說的是,華妃妹妹也是一時糊涂。您別氣,仔細身子。”她抬手給竹息遞了個眼色,“快把湯藥端來。”
太后喝了口藥,才緩緩閉眼:“都散了吧,哀家要歇著。”
眾人退出來時,年世蘭走在最后,腳步重得踩在金磚上都發響。甄嬛回頭瞥了一眼,見她鬢邊的步搖歪了都沒察覺,心里冷笑——這宮里,誰都想踩著別人往上爬,可誰又不是別人腳下的梯呢?風一吹,廊下的白蘭花瓣落了一地,看著白潔,卻早被這宮墻里的算計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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