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嘴里那個“有點懸”的辦法,像根救命稻草,讓他重新鉆進了技術的牛角尖。他給廠里打了個招呼,把能推的日常事務都推了,一頭扎進了小院的書房里,那間原本規劃著要當客房的東廂房,此刻徹底成了他的作戰指揮部。
桌上、椅子上、甚至地上,都鋪滿了龍門銑床的圖紙——廠里檔案室借來的原版俄文圖紙,他自己重新繪制的改造草圖,還有通過各種渠道搜集來的、關于各類軸承的技術手冊和參數表。幾個空煙盒被他拆開,背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和數據。空氣里彌漫著紙張、墨水和一股焦躁的氣息。
冉秋葉端著晚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陳凡趴在桌上,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手指間夾著的鉛筆無意識地在紙上戳著,留下一個個凌亂的黑點。飯菜的香味似乎都沒能把他從那個技術迷宮里拉出來。
“先吃點東西吧。”冉秋葉把碗筷放在一張勉強空出來的椅子上,輕聲說。
陳凡“嗯”了一聲,頭都沒抬,眼睛還死死盯著圖紙上那個被他用紅筆圈了無數遍的主軸結構圖。
冉秋葉嘆了口氣,沒再打擾他。她知道,這時候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她悄悄退出去,把門帶上,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這一夜,書房的燈亮到了后半夜。小知行半夜哭鬧,都是冉秋葉一個人起來哄的。她抱著孩子在院里踱步,看著東廂房窗戶透出的那片固執的光暈,只能輕輕拍著兒子的背,低聲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
第二天,陳凡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去了廠里。他沒去車間,而是直接鉆進了廠技術科的資料室。他在那些落滿灰塵的過期技術期刊、內部交流資料里翻找著,希望能找到一絲靈感,或者某個被遺忘的技術替代方案。
“陳工,找啥呢?”資料室的管理員老周看他這魔怔的樣子,忍不住問。
“周師傅,咱廠里或者國內,有沒有那種……用非標準方法解決高精度軸承替代的案例?特別是機床主軸這方面的?”陳凡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
老周推了推老花鏡,想了半天,搖搖頭:“難啊!高精尖的東西,都是按標準來的,誰敢亂改?弄不好整個設備就廢了。”
一整天,陳凡幾乎一無所獲。國內的技術資料要么保守,要么空白。他疲憊地回到辦公室,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難道真的無路可走了?
晚上回到家,他又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冉秋葉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知行塞到他懷里,“抱抱你兒子,換換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