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突然了。”張工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廠領導今天一早就在開會，估計也是在討論這個事情。現在廠里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好幾個項目都指著你呢。不過……這對個人發展，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的話語里帶著惋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解。

整整一天，陳凡都有些心不在焉。繪圖時線條畫錯了好幾次，計算數據時也走了神。他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處理完手頭緊急的工作，但“高考”兩個字，像魔咒一樣盤旋在腦海，揮之不去。

下午，他特意去找了一趟車間主任老王。王主任看到他，直接把他拉到了一邊，嗓門依舊洪亮，卻帶著關切：“小陳，咋樣？是不是也想試試那高考？”他不等陳凡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下去，“要我說，你小子肯定能行！就是……就是廠里這邊，唉，可惜了了！你這一走，咱們車間好多活兒都得抓瞎！”

老師傅的話樸實而直接，充滿了不舍。陳凡心里更亂了。廠里需要他，項目需要他，這些信任和期待，同樣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下班鈴聲響起，陳凡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不僅僅是身體的疲憊，更是心神的消耗。

推開家門，一股溫暖的飯菜香撲面而來。冉秋葉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里忙碌。桌子上擺著炒好的青菜，爐子上的鍋里燉著湯，咕嘟咕嘟地響著。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溫馨，但兩人都知道，有些決定，必須在今晚做出。

吃完飯，收拾妥當。兩人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個畫圖一個批作業，而是靜靜地坐在桌邊。

窗外月色清冷，秋蟲的鳴叫也顯得有氣無力。

陳凡看著冉秋葉，深吸一口氣，終于開口：“秋葉，我想好了。”

冉秋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放在膝上，目光緊緊盯著他。

“我決定，”陳凡的語氣緩慢而清晰，帶著深思熟慮后的鄭重，“參加高考。”

冉秋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落入了星辰。

但陳凡緊接著說道：“但是，我有條件。”他伸出手，覆蓋住她緊握的雙手，“第一，我會立刻找廠領導坦誠溝通，爭取他們的理解和支持，看看是否能辦理停薪留職，或者找到不影響廠里重要項目進度的過渡辦法。如果不能……我會在完成手頭最關鍵的項目后，再辦理離職。我不能一走了之，辜負廠里的培養和信任。”

“第二，”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充滿了溫柔和歉意，“如果，我們真的有了孩子，我必須確保你和孩子在我上學期間，生活上有足夠的保障。我會利用考前這段時間，盡可能多地攢一些錢，也會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接一些翻譯或者技術咨詢的活兒，補貼家用。絕不能讓你和孩子受苦。”

“第三，”他握緊了她的手，眼神無比堅定，“我向你保證，無論我在哪里上學，都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照顧家里。寒暑假我一定回來，平時也會經常寫信。我會比任何人都努力，盡快學成，不辜負你的付出和期望。”

他一口氣說完，然后緊張地看著冉秋葉，等待著她的回應。

冉秋葉聽著他條理清晰、充滿責任感的“條件”，眼眶一點點濕潤了。他沒有被沖動沖昏頭腦，而是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依然冷靜地考慮到了對單位的責任、對家庭的擔當。這樣的陳凡，讓她覺得自己的所有支持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淚水終于滑落，卻是帶著笑的：“好！都聽你的！我們一起跟廠里說，一起想辦法。家里的事你放心，我能撐住。我和孩子……等著你學成歸來。”

抉擇已經做出，前路依然充滿未知和挑戰，但此刻，兩顆心卻因為共同的決定而靠得更緊。他們相互依偎著，在清冷的秋夜里，規劃著充滿希望卻也注定艱辛的未來。為了更遠的遠方，他們愿意攜手，共渡眼前的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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