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業帶來的短暫興奮和充實感,很快被另一件縈繞心頭的事情所沖淡。陳凡敏銳地察覺到,冉秋葉似乎又遇到了新的困擾。
自從上次“敲山震虎”暫時平息了謠之后,他和冉秋葉的關系慢慢恢復了一些。雖然她依舊謹慎,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坦然地在上下班路上同行或交談,但至少不再刻意躲避他。偶爾在廠區或胡同口遇見,她會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些微感激和歉意的笑容,有時還會低聲快速地問候一句“下班了?”或者“吃了嗎?”,雖然匆匆,卻足以讓陳凡感到慰藉。
然而,最近幾天,她那剛剛舒展不久的眉頭又重新鎖了起來。陳凡幾次看到她時,她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里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愁緒,甚至有一次推著自行車出校門時,差點撞到路邊的樹上。
陳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猜測,這很可能不是再次因為謠,而是遇到了其他的難事。以冉秋葉外柔內剛、不愿輕易麻煩別人的性格,除非是真正棘手的困難,否則絕不會如此形之于色。
這天下午,陳凡算準了她下班的時間,特意提前等在了那條她最近常走的、相對僻靜的后巷。果然,沒多久,就看到冉秋葉推著車,低著頭,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冉老師。”陳凡推車迎了上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自然。
冉秋葉嚇了一跳,抬起頭見是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又想低頭躲閃,但最終還是停住了腳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陳……陳凡同志。是你啊。”
“看你最近好像又沒什么精神,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陳凡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關切地問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千萬別客氣。”
他的直接和真誠讓冉秋葉愣了一下。她看著陳凡眼中毫不作偽的擔憂,鼻尖一酸,多日來強壓的委屈和焦慮幾乎要決堤。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沒……沒什么大事。”她習慣性地選擇隱瞞,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車把上的橡膠套,“就是……家里一點小事,我自己能處理。謝謝你的關心。”
她的欲又止和強裝鎮定,哪里瞞得過陳凡的眼睛。他沒有逼問,只是溫和而堅定地說:“秋葉,我知道你性子要強,不愿給人添麻煩。但有時候,一個人硬扛著反而更辛苦。就算我幫不上什么具體的忙,你說出來,心里或許也能好受點。別忘了,我們……是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他說得格外認真。
冉秋葉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飛快地扭過頭去,不想讓陳凡看到她的失態。沉默了片刻,她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低聲說道:“是……是我家里的事。我爸媽他們……住的房子是老房子,年久失修,前幾天下雨,房頂塌了一角,幸好沒砸到人……但是,但是修房子要一大筆錢,還要找可靠的泥瓦匠、買材料……我爸媽那點積蓄根本不夠,他們又不肯向我開口,怕影響我……我……”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終于還是沒忍住,掉了下來。父母清高一輩子,如今卻要為修葺房屋這種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發愁,甚至可能還要拉下臉面向人借錢,這讓她感到無比的心酸和無力。她自己的工資除了補貼家用,也所剩無幾,面對這筆突如其來的開銷,實在是捉襟見肘。
陳凡恍然大悟,原來是房子的問題。這對于任何一個家庭來說,都是大事,尤其是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修房子的花費足以掏空一個普通家庭多年的積蓄。
他看著冉秋葉單薄的肩膀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心中充滿了憐惜。他知道,直接給錢是最簡單的方式,但也是最傷冉秋葉和她父母自尊的方式。他們那樣的知識分子家庭,寧愿自己吃苦受累,也絕不會輕易接受別人,尤其是他這樣一個“外人”的巨額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