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凡萌生搞副業的念頭并非一時沖動,他迅速將目光投向了眼下最穩妥的渠道——通過技術往來建立起的人脈網絡。張工作為技術科元老,不僅廠內根基深厚,與市內不少兄弟單位、甚至一些掙扎求存的街道小廠的技術骨干也保持著聯系。這條線,若運用得當,便是一座相對安全的橋梁。
機會比預期來得更迅疾。一個周四的傍晚,下班鈴聲已響過許久,張工卻磨蹭著沒走,等科室里人都散盡了,才朝陳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下。
“小陳,關上門。”張工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幾分謹慎。陳凡依照做,心中已猜到了幾分。
“有這么個事兒,”張工搓了搓手,略顯斟酌地開口,“我有個老交情,現在在城南紅星機電修配廠——就是個街道辦的小廠——掛個技術顧問的名。他們最近接了個棘手的活兒,給區里一家機械合作社改造幾臺老掉牙的沖床送料機構,要求不高,就想省點人力,別老讓人盯著喂料。廠子里幾個半吊子技術員搗鼓了好幾版方案,不是成本太高人家承受不起,就是結構太復雜,他們那點加工能力根本做不出來。”
陳凡心中了然,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是專注地聽著。
“我那老伙計知道咱們廠藏龍臥虎,就私下問我,能不能幫著掌掌眼,給指點條明路。先說清楚,這純屬私底下幫忙,跟廠里沒半點關系。”張工頓了頓,目光掃過陳凡的臉,意味深長地補充道,“不過,人家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不會讓咱們白費心思,有點‘茶水費’、‘辛苦錢’,算是聊表心意。”
陳凡的心臟微微加速跳動。這就是他等待的機會!一個通過張工這條可靠線路引入、技術難度適中、且對方有明確酬謝意愿的私活。安全性遠比他自己盲目摸索高得多。
“張工,您覺得……我能行?”陳凡沒有立刻應承,反而謹慎地確認。
“把‘覺得’去掉!”張工語氣肯定,“你那兩下子我還不知道?這種問題對你來說,就是小菜一碟。我這把老骨頭是懶得折騰了。但小陳,丑話說在前頭,這事必須爛在肚子里,絕不能動用廠里一紙一墨,所有圖紙、計算都得你自己在家搞定,萬一出了什么紕漏,也得自己扛著。這里面的輕重,你可得掂量清楚。”
“張工,您放心,規矩我懂,分寸我一定把握好。”陳凡神色鄭重地保證。
“成,你心里有數就行。”張工顯然對陳凡的沉穩很滿意,從抽屜里取出一張折疊得有些發軟的紙,“這是那邊給的原始構想圖和基本要求,粗糙得很。你拿回去瞅瞅,有空就琢磨一下,能幫就伸把手,實在沒頭緒也別硬撐。下周一前,給我個回話就成。”
“好。”陳凡接過那張輕飄飄卻意義重大的紙,沒有當場展開,而是穩妥地收進了隨身攜帶的舊帆布包里。
隨后的幾個夜晚,陳凡那間小屋的燈光常常亮至深夜。他仔細研究了那張簡陋的草圖和要求,核心難點在于如何用最廉價、最常見的零部件,設計出一套穩定可靠的間歇送料機構。這對擁有現代機械設計理念的陳凡而,思路并不閉塞。他摒棄了復雜的氣動或電動方案,純粹從機械結構入手,構思了一套利用杠桿、凸輪和彈簧復位的簡易自動化機構。圖紙繪制得一絲不茍,關鍵配合尺寸、公差乃至安裝要點,都用極細的筆觸標注得清清楚楚。
整個設計過程,他使用的全是自備的繪圖工具和草稿紙,未曾沾染半點廠里的資源。所有的構思與演算,都局限在那張小小的書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