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是個皮膚黝黑的老漢,正是之前對補償款有過疑慮的張國忠。他看到林望,立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林鄉長!您咋來了?”隨即又看到周正一行人,有些拘謹地站了起來。
“我們是縣里來的,了解一下修路的情況。”周正的語氣很溫和,“老鄉,這路修了,你們占的地,拿到的錢,心里都服氣不?”
張國忠接過煙,卻沒有點,他看了一眼林望,然后對著周正,一拍大腿:“服氣!咋能不服氣!俺們小林鄉長,那可是個辦實事的人!”
他把“俺們”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一開始,俺們也不懂,也鬧過,覺得錢少了。”張國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林鄉長,帶著人,一家一戶地給俺們算賬。俺家的地,幾分幾厘,俺家的樹,是楊樹還是泡桐,值多少錢,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寫在紙上給俺們看,比俺自己個兒算的都細!”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村民也湊了過來,搶著說:“可不是嘛!俺二叔家,就王二牛,婆娘有病,林鄉長知道了,二話不說,就多給申請了五百塊的補助!這事兒,俺們全村人都知道!這樣的官,俺們幾十年都沒見過!”
“他跟俺們一樣,就在這工地上吃盒飯,啃饅頭,一點官架子都沒有!”
“誰家要是有個想不通的,他能上門給你說到半夜!”
村民們你一我一語,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有一句華麗的辭藻,卻比任何匯報材料都來得真實、有力。周正靜靜地聽著,不斷地點頭,他鏡片后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個正和施工隊長比劃著圖紙的年輕身影上,那枚[認可]的標簽,光芒愈發明亮,旁邊,一枚嶄新的[滿意]標簽,終于清晰地浮現出來。
考察組在清水鄉待了三天。
他們沒有再開一次會,卻幾乎走遍了清水鄉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去了鄉里新設立的“一站式服務”窗口,看到了老百姓臉上從[抱怨]到[驚喜]的變化;他們去了幾個村子,和村干部、老黨員座談,聽到了他們對林望“既敬又畏”的復雜評價;他們甚至查閱了鄉財政所近半年的所有賬目,每一筆開銷都清清楚楚。
劉建國散布的那些“謠”,在這些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被沖擊得支離破碎,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
考察組離開的那天下午,周正單獨叫了林望到他臨時下榻的招待所房間。
房間里沒有別人,周正親自給林望倒了杯水。
“林望同志,這幾天,我們看了很多,也聽了很多。”周正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溫和,“有句老話,叫‘政聲人去后’。但依我看,一個干部干得好不好,不用等他走了,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桿秤。”
他重新戴上眼鏡,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望:“清水鄉這桿秤,在你這邊。”
林望看到,周正頭頂那枚[滿意]和[認可]的標簽,此刻如同兩顆明亮的星辰,穩定而耀眼。他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徹底放了下來。
“好好干。”周正站起身,拍了拍林望的肩膀,這是一種超乎尋常的親近,“不要辜負了組織的信任,更不要辜負了清水鄉的老百姓。”
林望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晚,考察組悄然離開了清水鄉。
劉建國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看著那輛黑色的帕薩特消失在夜色中。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這幾天,他像個被無視的幽靈,在鄉zhengfu大院里游蕩,沒有人向他匯報,也沒有人征求他的意見。他徹底地,被邊緣化了。
他頭頂的[不甘]和[頹敗]標簽,在昏暗的燈光下,交織成一片灰敗的死氣。
日子仿佛又恢復了平靜。
修路工程在順利推進,鄉里的各項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林望的名字,似乎暫時從各種會議和文件中消失了。
直到一周后的一個傍晚,林望正在辦公室核對最后的工程預算,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區號顯示是云州市里。
他接起電話。
“喂,您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而陌生的男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請問,是清水鄉的林望同志嗎?”
“我是,您是?”
“這里是市委組織部干部二科。請你明天上午九點,準時到市委大樓302室報到,有重要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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