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那一聲低喝,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辦公室里混亂而嘈雜的空氣中。
那名被點到名的年輕干事小王,渾身一個激靈,像是被從噩夢中拽了出來。他看著林望,對方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慌亂,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這種冷靜在末日般的暴雨背景下,顯得格外有力量。他不再猶豫,應了一聲“是!”,轉身就跌跌撞撞地沖向了二樓的廣播室。
被點名的陳副鄉長也愣住了,他比林望大了快二十歲,此刻卻被一個科員指揮得一怔一怔的。他下意識地想拿出副鄉長的架子,可話到嘴邊,看到林望那張緊繃的臉,又看到窗外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狂風暴雨,那點官威瞬間就被澆得熄滅了。
“還愣著干什么?等雨停了拿鐵鍬去撈魚嗎?”林望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陳副鄉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一把雨傘,吼了兩個同樣不知所措的干事:“你們兩個,跟我去倉庫!”
一時間,原本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鄉干部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雖然依舊慌張,但至少有了明確的方向。
劉建國還在辦公室門口聲嘶力竭地跟縣里通話,匯報著災情,請求著支援。他的聲音很大,充滿了焦急,試圖展現一個“坐鎮指揮、心系群眾”的書記形象。然而,林望的余光掃過,清晰地看到他頭頂上,除了[焦急]和[色厲內荏]外,還多了一枚微弱卻刺眼的標簽——[機會]。
林望心中冷笑。天災,對某些人來說,是災難;而對另一些人來說,卻可能是“表現”和“攬功”的機會。劉建國此刻想的,恐怕不是如何第一時間組織有效的自救,而是如何把災情說得更嚴重一些,以凸顯自己后續“力挽狂瀾”的功勞。
指望不上他了。
林望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大腦飛速運轉。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幾個命令,只是杯水車薪。真正的難題,是如何在這種百年不遇的暴雨中,找到最有效的搶險方案。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整個世界在他的視野里,已經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無數情緒標簽,像沸騰的氣泡,在辦公樓里瘋狂地涌動、碰撞。
[慌亂]是主色調,像渾濁的黃色泥漿,幾乎糊滿了整個空間。緊隨其后的是深灰色的[恐懼],和亮紅色的[手足無措],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災難圖景。這些標簽大多懸浮在那些平日里養尊處優的鄉干部頭頂,他們的身體在忙亂地移動,可他們的精神,早已被這場天災擊潰,成了沒頭蒼蠅。
信息太多,太雜亂,像無數噪音在沖擊著他的大腦,讓他感到一陣陣的精神疲勞。
不行,這樣下去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林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里對自己下達指令:過濾掉所有[慌-亂]、[恐-懼]類別的無用信息。他需要的不是恐慌的共鳴,而是解決問題的鑰匙。
瞬間,視野清爽了許多。那些五顏六色的負面標簽像是被調低了亮度,雖然依舊存在,卻不再那么刺眼。他的目光像一盞探照燈,開始在人群中精準地搜索。
他看到了沖進來的那些渾身濕透的村民。他們頭頂上的標簽,與干部們截然不同。最醒目的是血紅色的[絕望],像生態項目負責人李大根頭頂那枚一樣,帶著傾家蕩產的痛楚。還有深藍色的[焦急],和一種近乎凝固的、黑色的[無助]。
這些標簽,讓林望的心臟一陣陣抽緊。他知道,這背后,是一畝畝被淹沒的莊稼,是一家家賴以為生的希望。
他的目光繼續移動,掃過那些或哭喊、或呆滯的臉龐。突然,他的視線被大廳角落里的幾個身影吸引了。
那是三四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同樣是滿身泥水,看起來也是從村里跑來求援的。但他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哭天搶地,也沒有像干部們那樣亂作一團。他們只是緊緊地湊在一起,縮在墻角,遠離了混亂的中心。幾個人壓低了聲音,正激烈地爭論著什么,不時用手指著窗外某個方向,臉上滿是皺紋,神情急切而又無奈。
林望將視線聚焦過去。
在他的情緒圖譜系統中,這幾個人頭頂的標簽,像黑夜里的燈塔,瞬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們頭頂同樣有深藍色的[焦急],但強度遠不如其他人。而在[焦急]旁邊,有一枚標簽,散發著沉穩的、土黃色的光芒,上面清晰地寫著兩個字——[經驗]。
這枚標簽不大,光芒也不算耀眼,但它穩定、厚重,像一塊壓艙石,讓這幾個老人在一片恐慌的海洋里,顯得如此與眾不同。
而在[經驗]的旁邊,還有一枚標簽,是暗淡的灰色,寫著[沮喪]。
林望瞬間就明白了。
他們有辦法!他們有多年的生產生活經驗,知道如何應對這樣的天氣。但他們的[沮喪]也說明了一切——人微輕,沒人聽他們的,沒人把他們這些土老頭兒當回事。在這場官僚體系應對天災的混亂劇目中,他們連個跑龍套的角色都算不上。-->>
真正的智慧,藏在民間!
林望心中一震,像是撥開了重重迷霧,找到了那條唯一可能通向生機的羊腸小道。他不再有絲毫猶豫,邁開步子,徑直朝著那幾個老人走去。
他穿過那些還在驚慌失措、高聲喊叫的干部人群,那些人甚至沒有注意到他。他的腳步沉穩而堅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實處,與周圍的浮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