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老鄉。”
林望的聲音,清晰地傳到那幾個老人的耳中。
老人們的爭論戛然而止,他們一起抬起頭,用一種混雜著疑惑和警惕的目光看著這個徑直向他們走來的年輕人。他們不認識他,只覺得這個年輕人穿著干凈的襯衫,不像鄉干部,也不像村里人。
“你們是哪個村的?家里受災嚴重嗎?”林望的語氣里沒有半點官腔,只有平實的關切。
為首的一個老人,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嘴里叼著一根早已熄滅的煙桿。他上下打量了林望一番,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看到林望的褲腿上也濺滿了泥點,眼神真誠,不像是在說場面話。
“我們是王家村的。”老人開口了,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鄉音,“還能咋樣,地都淹了,人沒事就不錯了。”
他頭頂那枚[經驗]的標簽,是幾人中最亮的。同時,[沮喪]的標簽旁,還多了一枚[固執]的標簽。
“我叫林望,是鄉zhengfu的。”林望自我介紹道,“剛才聽見幾位大爺在這里說話,是不是對這雨,有什么看法?”
他沒有直接問“你們有什么辦法”,而是用了更尊重的“看法”二字。
這話一出,幾個老人面面相覷。另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老人忍不住開了口,語氣里帶著怨氣:“看法?看法多了去了!跟你們這些當官的說了有用嗎?就知道打電話,打電話!等縣里來人,我們的莊稼早就喂王八了!”
他頭頂的[怨氣]和[不信任]標簽閃爍了一下。
“老三,別胡說!”為首的老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林望,吧嗒了兩下嘴里的煙桿,“后生,不是我們不信你。這雨,邪乎得很,幾十年沒見過這么大的了。山上的水跟倒下來一樣,鄉西頭那條老排洪溝,早就被泥沙堵死了,水下不去,可不就全往咱們地里灌嗎?”
林望心中一動,這和他在檔案里看到的情況完全吻合。他追問道:“大爺,那依您看,現在最要緊的是做什么?”
為首的老人嘆了口氣,眼神里流露出一絲不忍,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大廳里那些絕望的鄉親。他頭頂的[經驗]標簽,因為被問及專業領域,光芒似乎亮了幾分。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將煙桿在墻角磕了磕,吐出一點煙灰。
“要做的事,就一件。”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開新溝,泄洪!”
“開新溝?”林望身后的陳副鄉長不知何時跟了過來,聽到這話,立刻失聲叫道,“開什么玩笑!在哪兒開?怎么開?這要動土方,要測繪,要機器!現在上哪兒找這些去?亂來!”
他頭頂上,一枚[質疑]和一枚[怕擔責]的標簽,亮得像兩盞紅燈。
那為首的老人被他一喝,剛提起來的一點心氣,又被壓了下去,頭頂的[沮喪]標簽再次變得灰暗。他閉上嘴,不想再爭辯。
林望卻猛地轉過身,目光如電,直視著陳副鄉長。
“陳鄉長!現在是讓你來想辦法,不是讓你來提問題的!你要是有更好的主意,你現在就說!要是沒有,就請閉上嘴,聽聽老鄉的辦法!”
林望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那一瞬間迸發出的氣勢,竟讓陳副鄉長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整個大廳,因為這一聲呵斥,詭異地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個年輕的科員和那個墻角里的老農身上。
林望不再理會他,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在為首的老人身上,語氣變得無比誠懇和鄭重。
“大爺,您接著說。需要在哪兒開?怎么開?需要什么?您只管說,人手和工具,我來想辦法!”
他這一番話,像是一道光,照進了幾個老人灰暗的心里。為首的老人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亮了起來。他頭頂那枚[經驗]的標簽,在這一刻,光芒大盛,幾乎要蓋過所有的負面情緒。
他看著林望,像是看到了幾十年前,那些真正肯彎下腰,聽農民說話的干部。
他終于不再猶豫,伸出那只布滿老繭和泥土的手,指向窗外西南方向的一個模糊輪廓。
“不用機器,也不用測繪。”
“就從王家村西頭那片坡地,挖開一道口子,把水引到南邊那條廢棄的沙河里去!”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那片地,是鄉里前幾年征了準備蓋廠子的,一直荒著。但是……那地頭,正好是書記您內弟家去年剛承包下來,準備種果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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