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塵指尖還殘留著血漬，掌心的傷口早已凝結，可那滴血落在“護令”二字上的畫面，卻像烙進了他腦子里。門外仆從的腳步聲剛遠去，他便將藥箱往桌角一推，銀針歸匣的輕響還沒落定，懷中玉佩忽然又是一燙。

這次玉佩的異動與以往不同，裂痕深處隱隱泛起幽藍微光，似有某種力量在牽引。

他瞇眼盯著那道裂紋，忽然發現它并非靜止——每到子時三刻，裂口便會輕輕一跳，如同呼吸。更怪的是，那頻率竟和他方才察覺的某種氣流波動一致。那股氣息，來自府北。

他沒工夫細想，反手將染血的蠟紙塞進貼身暗袋，又順手抓了把藥粉撒在桌角，遮住銀針留下的劃痕。斷息散的后勁還在肋骨間游走，像有根銹鐵絲在慢慢絞，但他已經顧不上了。

玉佩不會無緣無故發燙，尤其是從不離身二十年的東西，突然有了“反應”，那說明——有人在動不該動的東西。

他吹滅油燈，翻身出窗，身形一矮，貼著屋檐滑出三丈。夜風拂面，他借著月光掃了眼玉佩，裂痕方向微微偏轉，像是指南針尋到了磁極。他順著那感應，往荒園方向掠去。

蘇府的巡夜路線他早已爛熟于心，今夜卻不對勁。三更剛過，本該往東院繞行的巡衛，竟提前折返；西角門的燈籠也滅了一盞，按理不該如此。他伏在檐角，瞇眼望去，果然在斷魂墻外的枯藤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那人沒走正道，也沒觸發影燭陣，反倒像熟門熟路地避開了所有機關節點。更離譜的是，他躍過斷魂墻時，腳尖一點墻頭碎瓦，竟沒激起半點塵灰——這等輕功，絕非普通護院能有。

云逸塵屏息，悄然跟上。

荒園早已荒廢多年，雜草齊腰，枯藤纏柱。那黑影一路直奔偏院，竟在一座破敗小樓前停下。樓門緊閉，門縫貼著褪色符紙，可黑影只在門環上輕叩三下，節奏古怪，像是某種暗號。下一瞬，門竟無聲開啟，又迅速合攏，仿佛從未有人進出。

云逸塵伏在十步外的假山后，眉頭緊鎖。

這地方他查過，名義上是蘇家舊藏藥庫，實則早被封禁。可眼下這架勢，分明是有人定期來此，且守門之人——或者說守門之“物”——還認得暗號。

他摸出一雙薄履，鞋底覆蠟，輕若無物。這是楚寒前些年塞給他的，說是“踩磁砂如踏棉花”，當時他還笑這玩意兒中看不中用，如今倒派上了用場。

他換上蟬蛻履，貼地匍行，砂石不響，連呼吸都壓成了細線。靠近小樓時，地面果然鋪著一層黑砂，細看之下，砂粒微泛鐵色，正是含磁之物。尋常人踏上去，稍重便會引動機關，可他鞋底蠟層隔絕感應，竟如履平地。

窗縫極窄，他取出銀針，輕輕一挑，針尖探入一線空隙。指尖微震，針尾傳來細微波動——有人在說話。

他閉眼凝神，借針尖震感“聽”音辨位。屋內兩人呼吸節奏錯落，一人沉穩，一人略急，顯是密談。可結界隔絕聲波，他只能捕捉到斷續詞句。

“……劍令……不可輕動……”

“……外人已近……需速決……”

云逸塵心頭一跳。

劍令？莫非就是蠟紙上寫的“護令”？

他正欲再探，忽然察覺耳后一涼——不是風，是氣流被切割的錯覺。有人在他背后，近到能聽見對方袖袍摩擦的聲音。

他沒動。

不是裝鎮定，而是不能動。此刻若翻臉，不僅前功盡棄，更會驚動屋內之人。他緩緩將銀針移至耳后，借葬仙谷傳下的“共振傳音”法，將針尖微震引向耳穴。這一招極耗心神，練成者寥寥，但他曾在絕境中靠它聽清百步外刺客低語。

針尖一震，屋內聲音斷續傳來：

“……林家那邊……已有動作……若他再查……就按舊令……”

“……云家遺孤……不可留……”

云逸塵瞳孔驟縮。

云家遺孤？他們知道自己回來了？

他正欲抽針后撤，背后那人終于出手。

短刃破空，無聲無息，直取后心。云逸塵早有預感，就地一滾，青磚應聲炸裂，碎石四濺。他翻身站起，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未出鞘，人已退至墻角。

偷襲者一擊落空，也不追擊，反倒僵在原地，死死盯著他手中軟劍。

月光斜照，云逸塵這才看清對方裝束——黑衣蒙面，只露一雙眼睛，眼神卻古怪得很，不像是殺意，倒像是……震驚？

更詭異的是，那人手中短刃，刃身刻著半枚云紋。那紋路他太熟了——云家舊徽，三瓣環繞一星，當年族中親衛佩刀皆有此記。

可這半枚云紋，只刻了三瓣中的兩瓣，第三瓣被硬生生磨去，像是刻意抹除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