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焦慮如同野草般瘋長,終于,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雙手合十,聲音帶著急切與懇求:
“佛子……明日趕路,不必顧及老僧腳程緩慢。佛子修為精深,請先行一步,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
了因沒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從旁邊拾起一根枯枝,不緊不慢地添入篝火中。
枯枝噼啪作響,爆出幾點火星,旋即被黑暗吞沒。他這才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普釋,聲音聽不出什么波瀾:
“救人?你知道人在哪里嗎?”
普釋一怔,張了張嘴,最終頹然搖了搖頭,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老僧……不知。”
“這不就是了。”
了因的語氣依舊平淡:“其一,你連人在何處都未知,盲目疾行,與無頭蒼蠅何異?”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篝火,仿佛在凝視其中變幻的火焰。
“其二,以你的腳程,從離海城行至今日你我相遇之處,用了至少三日。即便貧僧此刻全力趕去,抵達離海城也需時間。而從你發現寺中空無一人,再到你遇見貧僧,這中間又過了多少時日?算上回程,前后恐已近十日。十日光陰,該發生的,恐怕早已發生了。”
他的話語條理清晰,冷靜得近乎殘酷,將普釋心中那點“或許還來得及”的僥幸希望,毫不留情地剖析殆盡。
“所以,急,有用嗎?”
普釋老僧聞,身體微微一震,眼中希冀的光芒黯淡下去。
他垂下眼簾,望著手中那本《金剛經》,嘴唇囁嚅了幾下,終是沒有反駁。
只是,在了因話音落下后,他極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那嘆息里,有無奈,有悲憫,或許還有一絲對眼前這位年輕佛子如此冷靜理智的不完全認同。
“怎么?”
了因的聲音忽然響起,雖然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篝火的噼啪聲。
“不認同貧僧的話?”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普釋,那雙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普釋老僧連忙搖頭,躬身行禮:“阿彌陀佛!老僧不敢!佛子所句句在理,是老僧……是老僧修為淺薄,定力不足,亂了方寸。”
了因看了他片刻,并未追究這“不敢”背后是否真的心服。
他低下頭,用手中的樹枝輕輕撥弄了一下火堆,讓火焰燃燒得更旺一些。
跳躍的火光將他俊秀而淡漠的側臉勾勒得更加分明。
就在普釋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時,了因卻再次開口,話題陡然一轉:
“今日,貧僧見你看那賀連雄受罰之時,眼神之中,似有不忍。”
普釋老僧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他沒想到,了因竟連白日里他對賀連雄那一閃而逝的憐憫,也看得清清楚楚。
了因并未看他驚訝的表情,繼續用那平淡無波的語調說道,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已無關的小事:“既然心頭不忍,為何最后,卻又將那不忍之念壓了下去?”
他撥弄火堆的動作停了下來,等待著普釋的回答。
這個問題,似乎比之前關于救援急緩的討論,更讓他有了一絲探究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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