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夢中那個總是一個人剪輯影像的男人,最終因孤獨而焚毀所有母帶。
他也曾以為,自己注定只能做一個旁觀者,把故事埋進夢境。
但現在,有人愿意和他一燃火把。
他點頭:“好。”
陳硯之哈哈一笑,掏出一瓶老白干,倒進四個玻璃杯里。
“行啊!”他舉起酒杯,“一個敗家子,一個瘋導演,一個失業演員,再加上我這個快退休的老油條——咱們湊一桌‘反內卷聯盟’?”
許昭陽紅著眼眶,舉杯相碰。
清脆一聲響,酒液映著昏黃燈光,晃動如焰。
那一瞬,仿佛有風吹過廢墟,吹過夢境邊緣,吹醒了沉睡已久的某種東西。
而在地面之上,消息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
某衛視制片人還在酒桌上嘲笑:“幾個被主流淘汰的邊緣人湊一塊兒搞文藝復興?別笑死人了。”可話音未落,第二天一早,他的郵箱就被退稿信塞爆——三家長年掙扎在生存線上的獨立工作室集體發聲,宣布與新晉廠牌dread達成戰略協作,以原創劇本版權入股,共建“內容創作者共益聯盟”。
這不是投靠,是起義。
更令人動容的是,那些常年隱身于鏡頭之外的普通人也開始站出來。
數十條私信涌向許昭陽的社交賬號,有的來自跑了十年龍套卻從未露臉的群演,有的是熬過三十個通宵只為調一束光的燈光師。
“我們不是想出名,”一條留寫道,“只是想告訴世界,我們也曾認真活在每一個鏡頭里。”
這些話,最終傳到了陸知微耳中。
那天深夜,他獨自驅車回到城郊攝影基地。
月色慘白,風穿廊而過,仿佛整座老洋房布景都在低語。
這里是他夢境中最常出現的地方——一棟建于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歐式宅邸,斑駁的墻紙下藏著密道,旋轉樓梯盡頭有一扇從不開啟的紅木門。
他曾在這棟房子里“活”過整整七年,扮演一位隱姓埋名的情報員,在戰火與謊中守護一段被篡改的歷史。
他點燃一支煙,火光在黑暗中一閃,映出他眼底深藏的波瀾。
“你們聽見了嗎?”他對著空蕩的走廊輕聲說,聲音很淡,卻像刀刻進夜色,“這次,輪到我們定規矩了。”
話音落下,腳步聲由遠及近。
蘇晚晴抱著一疊文件走來,發絲被夜風吹亂,眼神卻亮得驚人。
她沒說話,只是并肩站在他身旁,將手中的企劃案輕輕翻開。
月光灑落,照出封面上五個清晰的手寫字——《夢工場:第一批入選項目清單》。
名單上,《孤島1943》位列首位。
陸知微凝視良久,忽然勾唇一笑。
那不是得意,而是某種沉寂多年的信念終于落地生根的釋然。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猛地撞開二樓半掩的窗戶,吹得紙頁嘩啦作響。
其中一頁飄落,恰好翻至美術組提交的初期道具采買清單。
陸知微彎腰拾起,目光掃過幾行備注——
仿舊版《申報》印刷x50份
日軍軍官呢制軍裝(1942年冬款)x3
黃銅紐扣x12(定制復古做舊)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
這些細節,在他的夢里都曾親手觸摸過千百次。
真實的1942年日軍冬裝,用的是回收羊毛混紡,紐扣材質為鋅合金壓鑄,表面氧化后呈啞光灰綠;而《申報》當年因紙張緊缺,油墨極易暈染,根本不可能像如今仿制品那樣字跡清晰、邊緣銳利。
他指尖緩緩摩挲著紙面,眼神漸沉。
真正的歷史,不該有半分虛假。
遠處,基地值班室的燈忽明忽暗,像是某種無聲的預警。
而在無人注意的倉庫角落,一批剛剛送達的“復古道具”正靜靜躺在紙箱中,標簽嶄新,編號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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