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能查?”
“查不了!”
老劉的身子往前湊了湊。
“自從郭平出事,張書記……張海濤就把財政所捏得死死的!我們所現在新來的那個副所長,就是他的人!還有兩個年輕人,都是他的眼線!我每天做什么,跟誰說話,甚至多看了哪本憑證一眼,晚上他都能知道!”
老劉抓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下去。
“咳咳……錢鄉長,您是不知道……現在的賬,比趙書記那時候還厲害!明面上兩本賬,一本應付上面檢查,一本是咱們所里自己看的。可暗地里,還有第三本賬!那本賬,只有張書記和他最信得過的幾個人能看到!我們……我們連邊都摸不著!”
“我就是個記賬的,我能怎么辦?我家里還有老婆孩子,我兒子今年剛上高中……我要是敢動一下,我……我全家都完了!”
錢坤沉默了。
老劉哆哆嗦嗦,“錢鄉長,您是好官,曲鄉長也是想為老百姓做事的好官,我都知道。”
“可張海濤……他不是趙日峰那種莽夫。他心細如發,手段又狠。誰要是擋了他的路,他能讓你消失得無聲無息。”
錢坤提起了以前的事情。
“老劉,你記不記得,十年前,你剛來財政所,我剛到鄉政府。那年夏天發大水,咱們倆跟著老鄉長,在堤壩上守了三天三夜。”
老劉猛地一顫。
“我記得……怎么不記得……”
老劉的眼眶紅了。
“那時候,你跟我說,你當會計,就是求個心安,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對得起良心。”
錢坤繼續說。
“你說,老百姓的錢,都是血汗錢,咱們當干部的,一個鋼镚都不能亂花。”
老劉的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錢坤嘆了口氣。
“我不是要你把賬本偷出來,那確實是讓你去送死。我知道你怕,換了誰都怕。可是老劉,你每天看著那些數字,那些被挪用、被吞掉的錢,你心里真的安嗎?”
“你看看鄉里,永安村的路,修了五年還是土路,一下雨就走不了人。李家洼的灌溉渠,年年報維修,年年都缺水。王家老漢的低保,莫名其妙就沒了……這些錢,去了哪里?你比我清楚。”
“我們不是要跟張海濤拼命,我們只是想把本該屬于老百姓的東西,還給老百姓。”
錢坤的目光灼灼。
“曲鄉長和我,既然敢做這件事,就不是一時沖動。我們只是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線頭。只要找到一個線頭,我們就能把這團亂麻解開。”
老劉手里的煙燙了一下他的手指。
“錢鄉長……”
“賬本,我真的拿不到。”
錢坤的心沉了下去,“我理解。”
老劉身體前傾,“但是……”
“賬本是死的,但錢是活的。每年鄉里都有幾十上百萬的專項補貼款下來。這些錢名目繁多,賬目也最亂,最容易做手腳。”
錢坤的心跳漏了一拍。
“別的款項,他們做得都很干凈,天衣無縫。只有一個地方,爛得已經沒人愿意去碰了。”
“就是每年下撥的,農機具購置補貼款!”
“農機具補貼?”
錢坤皺起眉。
“對!”老劉重重地點頭。
“這筆錢,從三年前開始,賬就對不上了!每年都有幾十萬的缺口!報上去的補貼名單,要么是查無此人,要么就是根本沒買過農機的農戶。這筆賬,郭平在的時候就是爛的,現在……爛得更厲害了!”
錢坤明白了。
所有人都嫌它臟,嫌它臭,不愿靠近,反而給了某些人上下其手的絕佳機會。
“為什么沒人查?”
“誰敢查?”
老劉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