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入口處的激戰并未持續太久。墨影雖強,但在此地似乎也受到殿堂自身法則的壓制,無法完全發揮力量,加之郁堯等人配合默契,又有玄塵子結界護持,幾次對攻下來,墨影非但沒能占到便宜,反而折損了兩名信徒。他心知在此地與對方糾纏并非上策,真正的目標是殿堂深處的祭壇。虛晃一招后,墨影獰笑一聲,周身邪能爆發,化作數道暗影,裹挾著剩余信徒,強行沖開了撲上來的幾個痛苦記憶體,如同鬼魅般向著宮殿深處遁去,轉眼便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廊柱與彌漫的灰霧之中。
“追!”郁堯豈能容他搶先,立刻帶人欲追。
“且慢!”玄塵子卻出聲阻攔,面色凝重地望向墨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深邃如巨獸之口的宮殿入口,“此殿內部空間詭譎,幻境重重,步步殺機。墨影不惜代價強行突破,必是依仗邪神之力或某種秘法,欲行險招。我等若貿然深入,恐正中其下懷,陷入其布設的陷阱或被幻境所乘。”
郁堯腳步一頓,冷靜下來。玄塵子所有理,墨影的舉動確實透著蹊蹺,像是故意引他們深入。“先生有何高見?”
玄塵子手捻長須,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因剛才戰斗余波而躁動不安、卻又似乎對宮殿入口抱有某種畏懼的痛苦記憶體,沉吟道:“此殿既是試煉之地,必有其規則。強行突進,恐適得其反。紀小友的心印乃通行之鑰,不若由她主導,循正途而行。雖可能稍慢,卻最為穩妥。且……”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邃,“老夫觀此殿格局,暗合周天星斗與心神變化之妙,或許……真正的路徑,并非肉眼所見之直線。”
此時,紀憐淮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一絲急促:“郁堯,我能感覺到……墨影用了某種方法,暫時屏蔽了部分殿堂的感知……他在朝著一個很黑暗、很痛苦的核心區域快速移動……但那條路很不穩定,充滿了毀滅的氣息……我們走的這條路,雖然感覺更……沉重,但有一種古老的‘秩序’感,應該是正確的試煉路徑。而且……我好像感覺到了……幽稷前輩留下的一絲很微弱的、帶著期盼的意念波動,就在我們前方。”
得到紀憐淮的確認,郁堯不再猶豫。“就依憐淮和先生所。我們走正確的試煉之路。阿澤,注意記錄環境數據,尤其是能量流動和精神波動模式。禹辰,感知空間穩定性,有任何異常立刻預警。”
探索小隊重新整隊,在郁堯(依靠紀憐淮的遠程引導)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宮殿的拱門。
門內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而是一條無比寬闊、向上延伸的巨大階梯回廊。回廊兩側墻壁并非磚石,而是由無數凝固的、如同琉璃般的暗色能量結晶構成,結晶內部封印著無數模糊扭曲的身影和破碎的記憶場景,仿佛將燼炎文明某個特定歷史時期的集體創傷永恒固化于此。回廊頂端看不到盡頭,隱沒在幽暗之中,只有懸浮在兩側墻壁上的、如同鬼火般的慘綠色靈燈提供著微弱照明,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變形。
空氣中的精神壓迫感更強了,那是一種直擊靈魂深處的冰冷與絕望。每踏上一步臺階,都仿佛有無數細碎的、充滿負面情緒的低語直接鉆進腦海,試圖瓦解人的意志。回廊本身也仿佛擁有生命,腳下的臺階觸感時而堅硬,時而柔軟得如同踩在腐肉上,周圍的墻壁偶爾會像水波一樣蕩漾,浮現出逼真的幻象。
“堅守靈臺,勿視勿聽,抱元守一!”玄塵子不斷出聲提醒,手中拂塵散發出柔和清光,為大家驅散部分精神侵蝕。王越澤則開啟隨身儀器記錄著數據,但干擾太強,數據斷斷續續。禹辰手持定星盤,眉頭緊鎖,低聲道:“這里的空間……是‘活’的,它在不斷變化,試圖迷惑我們。幸好有紀姑娘的指引,像黑暗中的燈塔。”
郁堯走在最前,全身心沉浸在與紀憐淮的意念連接中。紀憐淮仿佛成為了他在這個意識海洋中的舵手,不僅指引著方向——那是一種對特定“痛苦頻率”的共鳴與辨別,避開那些充滿瘋狂與毀滅氣息的“陷阱區”,引導他們走向蘊含著“秩序”與“希望”余燼的路徑——更不斷地將一種包容、理解的意念傳遞過來,幫助他化解沖擊心神的負面情緒。
“感受這份‘建造之痛’……”紀憐淮的意念如同暖流,伴隨著一股涌入郁堯腦海的記憶碎片。那是一位燼炎工匠在極端惡劣環境下,嘔心瀝血鍛造城市基石時,因失去至親而產生的巨大悲傷與堅持。郁堯沒有抗拒,而是去體會那份悲傷下的責任與堅韌。“還有這份‘求知之痛’……”又是一段記憶,一位學者為尋求真理而耗盡心血,最終卻發現真相殘酷時的迷茫與不甘。郁堯體會到了那份對知識的渴望與面對現實的無奈。
通過這種獨特的“共情”,郁堯對“痛苦”的理解不再流于表面的恐懼與排斥。他認識到,燼炎文明的痛苦并非單一維度的,其中蘊含著文明奮進的“壯烈之痛”、自我反思的“悔恨之痛”、以及像幽稷那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守護之痛”。這些痛苦,是文明歷程的一部分,是生命的重量。紀憐淮的心印之力,其本質似乎并非消滅痛苦,而是去理解、包容并最終超越它,從而達成一種更高層面的“平衡”。這種領悟,讓郁堯的心志愈發堅韌通透,對自身浩然正氣的運轉也有了新的體會,那并非一味剛猛,而是多了一份包容與韌性的底色。
玄塵子在一旁觀察著郁堯的變化,眼中異彩連連,但更多的是復雜難明的神色。當隊伍經過一段封印著大量文明末期,因內部紛爭和墮落景象的記憶結晶墻壁時,玄塵子忽然長嘆一聲,喃喃道:“興衰往復,何其相似。強極則辱,情深不壽。燼炎之鑒,猶在眼前啊。”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感慨,似乎對燼炎文明的毀滅有著遠超常人的理解和……一種難以喻的愧疚?
郁堯心中一動,狀似無意地問道:“先生似乎對燼炎文明了解極深,可是天機城典籍中對此有詳載?”
玄塵子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頓,隨即恢復自然,捋須道:“天機城傳承久遠,確有關乎上古秘辛的只片語。然年代久遠,語焉不詳。老夫也只是見景生情,有所感觸罷了。”他再次輕描淡寫地避開了話題,但那份刻意的回避,反而讓郁堯的疑慮更深了。這位天機城的長者,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與燼炎文明密切相關的迷霧。
就在這時,紀憐淮的意念突然傳來強烈的警示:“小心右邊!那片結晶后面的空間是扭曲的,有很強的吞噬性!”
幾乎同時,禹辰也驚呼出聲:“定星盤示警!右側空間斷層!”
眾人急忙止步,只見右側一片看似正常的暗色能量結晶墻壁后,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隱約傳來一股吸力,若非提前預警,恐怕已有人被卷入其中。
“多謝。”郁堯在心中對紀憐淮道,同時也更加警惕周圍的危險。
隊伍在紀憐淮的指引下,艱難而堅定地沿著回廊向上。他們經歷了數次幻境考驗,有時是至親慘死的場景,有時是自身信念崩塌的瞬間,有時是無限循環的絕望迷宮。但在郁堯的帶領和眾人的相互扶持下,他們一次次克服了心智的挑戰。郁堯對心印引導的運用愈發熟練,甚至能主動釋放出微弱的秩序波動,安撫小隊成員躁動的心神。玄塵子也多次出手,以精妙道法破解棘手的幻象陷阱,其對燼炎文明遺跡的熟悉程度,屢次讓隊伍化險為夷,但也讓郁堯更加確定,玄塵子必然與此地有極深的淵源。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幾個時辰,又仿佛數日,在紀憐淮的意念引導下,他們終于走到了巨大回廊的盡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平臺,平臺中央,矗立著一座散發著蒼茫古老氣息的祭壇。而祭壇周圍,暗紅色的邪能如同污血般蔓延開來——墨影及其剩余的信徒,已然先一步抵達,正在瘋狂攻擊著祭壇上一層淡金色的、布滿裂紋的光罩封印!光罩之內,隱約可見幾塊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殘破玉板懸浮,以及一團被漆黑鎖鏈纏繞、不斷掙扎咆哮的扭曲陰影——那便是被封印的邪神意志碎片。
墨影,果然利用邪術找到了一條危險的捷徑,搶先到了這里。
“阻止他!”郁堯大喝,率先沖上平臺。
圓形祭壇平臺之上,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墨影及其殘余的信徒如同盤踞在祭壇周圍的毒蛇,暗紅色的邪能如同活物般在他們周身繚繞,與祭壇中央那淡金色、卻已布滿裂紋的光罩封印形成鮮明對比。光罩之內,被漆黑鎖鏈纏繞的邪神意志碎片發出無聲的咆哮,扭曲掙扎,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意。而那幾塊懸浮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殘破玉板——寂靜法典的殘卷,則如同風暴中的孤燈,搖曳不定。
郁堯的突擊小隊甫一踏上平臺,墨影陰冷的目光便掃了過來,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來得正好,省了本座搜尋的功夫。便用你們的靈魂,作為獻祭法典,恭迎吾主意志徹底脫困的開幕禮吧!”他話音未落,手中白骨權杖已然揮動,一道凝練的暗紅邪能箭矢撕裂空氣,直取郁堯面門!其身后的信徒也同時發動,各種惡毒咒法與邪能沖擊如同潮水般涌向探索小隊。
“結陣御敵!”郁堯厲喝,身形不退反進,長劍出鞘,浩然正氣勃發,白金色的劍罡精準斬碎邪能箭矢,發出刺耳的能量湮滅聲。玄塵子拂塵急舞,道道清光化作屏障,護住眾人,同時口誦真,一枚閃爍著雷光的破邪符箓后發先至,撞入信徒群中炸開,清冽的電弧將數名信徒電得渾身抽搐,邪能潰散。王越澤和陸戰隊員們迅速占據有利地形,脈沖步槍噴吐出熾熱光束,與對方的邪能法術對轟,平臺之上頓時光芒亂閃,爆炸聲不絕于耳。
戰斗瞬間進入白熱化。墨影實力強悍,邪術詭異莫測,時而化出分身幻影,時而引動平臺上游離的痛苦記憶體干擾眾人心神。他顯然對殿堂環境有所適應,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借助此地的負面能量增強自身。郁堯與之正面抗衡,劍法大開大闔,浩然正氣至剛至陽,對邪能頗有克制,但墨影身法滑溜,并不硬拼,而是不斷游斗,試圖將郁堯引離祭壇中心。
玄塵子則成為隊伍的定海神針,他的道法精妙絕倫,不僅防御穩固,更能以各種困敵、凈化的法術支援全場,極大地緩解了陸戰隊員們的壓力。王越澤一邊戰斗,一邊緊張地監控著祭壇封印的狀況,發現光罩的裂紋在雙方能量沖擊的波及下,正在緩慢擴大。“不行!戰斗余波在加速封印崩潰!必須盡快擊退他們,加固封印!”
禹辰則全力催動定星盤,并非用于攻擊,而是不斷感知和穩定著平臺周圍脆弱的空間結構,防止墨影或其信徒狗急跳墻,引爆空間陷阱同歸于盡。同時,他也在艱難地嘗試與祭壇本身建立聯系,尋找控制封印的方法。
然而,最關鍵的變數,在于紀憐淮。她一踏上平臺,意識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祭壇上凝聚的龐大痛苦記憶、邪神碎片的瘋狂意志、以及寂靜法典殘卷散發出的古老秩序之力,多種極端力量在此交匯碰撞,形成了一片極其混亂且危險的精神領域。紀憐淮只覺得腦海中被塞入了無數破碎的畫面和嘶吼——燼炎先民在末日降臨時的絕望哀嚎、幽稷當年在此地與邪神意志慘烈搏殺的場景碎片、以及那被封印的邪神碎片充滿褻瀆與饑渴的低語……這些信息洪流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碎。
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身體搖搖欲墜。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唯一能真正理解并可能影響這片區域力量平衡的人。她強忍著識海的劇痛,全力運轉混沌心印。眉心印記光芒大盛,混沌色的光暈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并非攻擊,而是如同一個調節器,努力地梳理、安撫著周圍狂暴的精神能量流。她試圖在心印之力與法典殘卷之間建立一種共鳴,借助法典的秩序特性來穩定自身,并反過來影響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