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峻瞳孔驟然收縮,-->>渾身汗毛倒豎。
一股冰冷的危機感瞬間席卷全身。
他幾乎是本能地后退半步,右手閃電般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體內劍氣下意識地運轉,就要拔劍相抗。
然而,就在他指尖觸及劍柄的剎那,眼前猛然一花。
墨色退去,雷霆消散。
喧鬧的人聲、溫暖的陽光、琳瑯滿目的年貨攤子……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他依舊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林照手掌空空,沒有劍,似乎只是隨意抬了抬手。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只是在眾人的看來,林照隨意揮了揮手,曹峻便受驚般的退了半步。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向曹峻的目光多了幾分古怪。
‘不會錯是劍意剛剛那一瞬一道極為純粹的劍意短暫占據我的感知’
曹峻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照。
作為曹曦的子孫,他對于曹曦的手段頗為了解。
以一條大江的浩蕩劍意,強勢“奪取”其他練氣士的“感知”,從神識、目光、聽覺、觸覺多方面進行另類的攻伐。
正如有的劍經可“夢中殺人”,世間自然也有其他獨特的劍經。
尤其是比寶瓶洲更大、練氣士更多的南婆娑洲。
曹曦所創的劍經中,便有這么一部。
早些年南婆娑洲發生過一件事,有一位喜歡不講規矩的元嬰地仙,在一處尋常酒樓遇見白龍魚服的曹曦。
巧的是,這位出身南婆娑洲山上大宗的老祖級別的人物,對依附著醇儒陳氏的曹氏頗看不起,語間多有冒犯。
曹曦未曾動手。
那位元嬰修士卻是瘋了,目不得觀,耳不得聞,神識不得出,瘋瘋癲癲,遇人便神神叨叨。
后來元嬰修士背后的山門實在看不下去,暗中尋了醇儒陳氏的某位夫子。
最終無人再知那位元嬰老祖的蹤跡。
曹峻很確定方才發生的一切并非錯覺。
雖然只有一瞬、雖然一戳就破,甚至如果他提前出劍,對方的劍意絕不可能輕易占據自己的“感知”。
可是
‘是那次曹曦出過一次劍就一次這才幾天’
僅僅看過一次劍,便得了曹曦劍中七八分真諦。
陳平安也皺緊了眉頭。
他雖未像曹峻那樣被占據“感知”,但也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瞬間極其鋒銳的氣息閃過,讓他體內的“小酆都”都微微震顫了一下。
他剛想開口,卻見曹峻深吸一口氣,面色淡然地看向林照,沉聲問道:
“你……什么時候學會的?”
林照斜睨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關你什么事?家住海邊嗎,管這么寬?”
可謂是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曹峻嘴角微繃。
但很快,那慣常的淡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他瞥了林照一眼,又掃過警惕的陳平安和事不關己的阮秀,呵呵低笑兩聲,不再多,拎著那個小包裹,轉身擠入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見。
“還記得那天我們看見的浩蕩大河嗎?其實是一道劍術,我這段時間在落霞山,便是在嘗試模仿。”林照對身旁人解釋。
陳平安、陳景清與陳暖樹都是恍然大悟。
他們都曾面對過曹曦的劍意,整個人如墜長河,即便陳景清與陳暖樹乃是水蛇與火蟒所化,卻也絲毫反抗不得。
只有陳景清心中犯嘀咕:
‘這也能隨意模仿?’
他擱在龍屬中尚且算是少年,還是孩童心性,但自詡是御江水神的結拜兄弟,有的幾分見識,反而最難以相信。
曹峻離去后,街上的氣氛輕松許多。
陳景清和陳暖樹興致勃勃地買了很多小玩意,董水井倒是想順手買幾幅春聯,卻被陳平安攔下,反而買了些正丹紙,整整一籮筐。
林照不覺意外,在過去那些年里,往往是他拉著劉羨陽,再拽上陳平安,三人尋個地方湊在一起過年。
春聯這件事,劉羨陽和陳平安見著林照的字后,都不愿意去外面買春聯,于是“寫春聯”的工作便落在林照頭上。
林照垂眸掃掠,挑了挑眉:
“你這買的也太多了吧?”
陳平安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卻認真:
“要貼的地方不少,你住的落霞山竹樓一副,家里一副,我這邊一副,顧璨家一副,劉羨陽家也得留一副……還有,齊先生以前住的那個小院,雖然現在空著,也該貼上一副。”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桌上的紙張,補充道:
“山上的竹樓就先算了,紅配綠,確實不太好看。”
話音未落,董水井悄悄舉了下手,阮秀腮幫子還鼓著,聲音清脆地說道:
“我家也要一份!”
冬日寒冷,流淌的時光不會有絲毫遲滯。
林照名下那三家位于騎龍巷、二郎巷和桃葉巷的鋪子,其中騎龍巷的鋪子轉給了董水井,二郎巷與桃葉巷的鋪子都還空著沒動。
陳平安名下兩家騎龍巷的鋪子,倒是已經做起生意。
天色漸漸向晚,暮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緩緩渲染開來。
小鎮的喧囂漸漸平息,街道變得空曠起來。
雪花不知何時又開始悄然飄落,細細碎碎的,落在青石板上。
林照信步走在桃葉巷中。
這條巷子多是高門大戶,相較其他巷子要清靜些,但今日也多了幾分節日的喧囂。
他駐足在桃葉巷那間鋪子前。
鋪面位置極好,門板緊閉,檐下積了些灰塵,與周圍張燈結彩的人家相比,顯得格外冷清。
有路過的行人,瞧見別的鋪子生意紅紅火火,唯有這家門可羅雀,這般好的地段卻一直空著鋪子,難免說上幾句“糟蹋錢”。
林照又緩緩踱步到一處府邸前。
朱漆大門緊閉,門上嶄新的桃符,巨大的“福”字在門檐下燈籠的映照下,紅得有些刺眼。
他靜立片刻,雪花落滿肩頭。
既未叩門,也未出聲,只是身形微動,便如一片雪花般悄無聲息地越過高墻,落在了府內。
沒有驚動任何仆役,熟門熟路地穿過幾重院落,廊廡下懸掛的燈籠在雪地上投下斑駁搖晃的光影。
最終,他在一處最為熱鬧的院落外停下。
院內正房燈火通明,透過雕花窗欞,可以看見人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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