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深處,幽暗盡褪。
器皇抬手,一方青幽劍胚緩緩升起。
剎那間,億萬青芒自劍胚深處噴薄而出,如銀河決堤,倒懸穹頂。
星輝交織,化作澎湃星海,將整座殿堂映得寒光流轉,恍若置身九天之上。
青霜眸光一顫,失聲道:“父親……這便是林凡所鑄的劍胚?”
雷劫六九,天火鍛魂,竟未在其上留下半分焦痕;符紋陣列更是纖毫畢現,天威暗蘊。
地器?
絕無可能!
器皇指尖輕撫劍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聲音低沉:“此胚已邁天品,且寒魄未散!若我所料不差,林凡欲鑄之器,正是上古名劍譜中位列第十的‘冰魄’。”
“天品……”青霜心口一震,俏臉瞬間血色盡失。
她驀然想起:就在片刻之前,自己的父親當著眾煉師之面,親口裁定——斗器平局!
“父親,您說謊了?”她咬唇,聲音發顫,“明明林凡已勝,為何掩其光芒?這對他……公平嗎?”
“公平?”器皇低低一笑,笑意卻冷得駭人。
“若讓世人知他煉出天品劍胚,樊瘋子必甘拜下風,屆時林凡挾威而來,器皇山誰能制衡?
明日便是七宗斗器大會——他,會是本皇最大的敵人!”
器皇抬眼,眸底寒光迸射,一字一句如冰錐墜地:
“更可怕的是,此胚只需再經一次‘淬火’,便可開鋒出世。
屆時,天下第十名劍‘冰魄’重臨人間,我器皇山千年榜首的威名,或將毀于一旦!”
話音落下,殿內星海驟暗,仿佛也被這份沉重的殺機壓制得不敢閃爍。
青霜抬眸,只見父親負手而立,金袍獵獵,背影卻第一次顯出幾分佝僂,那是被一名少年煉師逼至懸崖的惶懼。
千年榜首,從未動搖;仙器大道爐,始終高懸器皇山巔。
而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林凡,僅用一柄未出世的劍胚,便讓這位俯瞰天下的器皇,如坐針氈?
青霜攥緊袖口,指節泛白,聲音發顫卻倔強:“父親,今日您壓得下消息,明日七宗大會呢?若林凡再煉出逆天之器,器皇山依舊要敗!”
器皇眉心一跳,如被針刺,這正是他最怕的深淵。
他原打算大會后強行軟禁林凡,可如今每讓那少年多留一息,器皇山的王座便多裂一道縫。
思及此處,他豁然轉身,目光灼灼鎖在女兒身上。
青霜心頭猛地一墜,那眼神里燃著孤注一擲的野火。
“霜兒。”器皇嗓音沙啞,似被砂紙磨過,“為父……只能求你。”
“求我?”青霜后退半步,唇瓣血色盡褪。
她已聽懂——
明日若林凡再勝,便由她出面,以“未婚道侶”之名將戰果并入器皇山;從此林凡的榮耀,盡歸自家金匾。
而代價,是她的終身,她的清名。
“只要你肯為器皇山付出,林凡就算勝,也是器皇山的乘龍快婿。”器皇每說一字,都像在自己胸口剜肉,“山門的千年榜首……不能斷在為父手里。”
殿頂星輝冷照,父女之間卻似隔了萬丈深淵。
青霜垂眸,貝齒深陷入唇,血珠滾落而不覺。
良久,她極輕極輕地點了一下頭,仿佛那一點頭,已耗盡此生力氣。
器皇長舒一口氣,抬手想撫女兒發頂,青霜卻側身避開。
她轉身,背影伶仃,像一柄被強行折斷的劍,仍要保持最后的鋒利與尊嚴。
殿門闔上,星光碎了一地。
器皇獨立高階,忽覺勝券在握的盡頭,是比敗北更冷的寂寥。
“成大器者,不拘小節!”
“我兒,莫要內疚!身為器皇山的人,自當隨時做好為山門犧牲的準備!”
正當器皇心頭掠過一絲悔意,殿內忽然響起老父低沉而蒼老的喝聲。
器皇一震,不敢有半句辯駁,立即抱拳躬身:“兒……謹記父親教誨!”
……
夜已三更,星穹無月,唯有微風掠檐,吹得燈火搖晃如鬼影。
雷霄樓外,林凡獨坐欄桿,抱壇狂灌。酒液辛辣,卻壓不下胸口那股惡氣。
“操!”他啐出一口酒沫,咬牙切齒,“器皇那老狐貍,分明在偏袒天劍宗!”
“道爺我耗盡紫府靈力,才把那劍胚送進天品門檻,竟被他一句‘平局’抹得干干凈凈!”
一想到樊瘋子白撿了便宜,他恨得把欄桿捏得木屑橫飛。
“師叔……”楚涵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可萬一真是您輸了呢?器皇這么做,也算給您留面子呀。”
顧長雪拂了拂衣袖,淡淡接話:“即便未輸,器皇亦不愿兩宗當場撕破臉。以平局收場,算得一種權衡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