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安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構想。
秋狩結束,滿載而歸。
淮安,京杭大運河上最繁華的碼頭之一。
天還未亮透,碼頭上已是人聲鼎沸,無數光著膀子的漢子,扛著沉重的糧包,在跳板和貨船間來回穿梭,汗水浸濕了他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一個身材中等,皮膚被曬得有些發黑的年輕人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他叫張潛——是齊逾授以巡查御史之職,密令調查漕運貪腐案的官員。
此刻,他正扛著一個比他身板還寬的糧包,腳步踉蹌地跟在隊伍里。
糧包磨得他肩膀火辣辣地疼,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滾落,砸在塵土里,瞬間消失不見。
和他搭伙的一個老力工看他一副快要散架的模樣,忍不住嘿嘿一笑。
“新來的?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像干咱們這行的啊。”
張潛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了笑:“家里窮,混口飯吃。大哥,咱們這一天到晚地搬,這糧食就沒個損耗?”
那老力工嗤笑一聲,壓低了聲音。
“損耗?那叫‘漂沒’!官家定的數,一千石里,能有八十石的漂沒。可你瞧瞧這天,風平浪靜的,船好好的,哪來那么大的損耗?”
張潛心中一動,臉上卻裝出更好奇的樣子。
“那多出來的糧食……去哪了?”
“嘿,不該問的別問!”老力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張潛沒有再追問。
他來這里已經三天了,每天都跟著這些力工一起干活,吃一樣的糙米飯,睡一樣的硬板鋪。
他早已摸清了這里的門道。
所謂的“漂沒”,就是一條看不見的利益鏈。
每日運抵碼頭的官糧,在入庫之前,糧倉的管事小吏會和漕幫里管著卸貨的小頭目勾結。
他們會利用各種手段,比如故意打濕糧包增加重量,或者在過秤時做手腳,名正順地將一部分糧食劃入“損耗”的范疇。
而這部分被“漂沒”的糧食,根本沒有損耗,而是被他們連夜偷偷運出,賣給城里相熟的米商。
米商再將這些官糧混入自己的糧食中,高價賣出。
從管事小吏,到漕幫頭目,再到米商,甚至押運官船的兵丁,層層分潤,人人有份。
這是一張織得密不透風的網。
到了晚上,張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力工們住的大通鋪。
他沒有立刻躺下,而是借口出去方便,悄悄溜到了糧倉的賬房附近。
他這幾天已經摸清了,管賬的王書吏嗜酒如命,每晚都要喝上幾杯。
果然,沒過多久,王書吏就提著個酒壺,哼著小曲,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看樣子是去尋相好的去了。
張潛眼睛一亮,機會來了!
他從懷里摸出一根早就準備好的細鐵絲,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后,迅速閃到賬房門口。
這開鎖的本事,還是他當年在老家跟一個走街串匠學的手藝,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張潛閃身而入,迅速關上門。
他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這間小小的賬房。
他直奔賬柜,迅速翻找起來。
官面上的賬本做得天衣無縫,他要找的,是那本記錄著真實出入和分贓的黑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