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長官目光掃過,未發一,但嘴角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一瞬。
這是他親自批準的“晉南第一保安團”。
穿過駐地,視野豁然開朗。
一片比閻長官記憶中擴大了一倍不止的工業區,如同匍匐的鋼鐵巨獸,吞吐著滾滾煙云。
高聳的水泥窯煙囪、連綿的織布染布廠棚頂、新建的龐大五金廠和機械加工車間、以及更遠處初具規模的磚瓦陶瓷廠區。
機器的轟鳴低沉而有力,交織成工業時代特有的交響。
閻長官看著這片曾經只有幾個小窯小坊的地方,如今已成規模宏大的制造基地,眼中終于掠過一絲真實的驚訝。
“工業區初具規模,勉強能支撐些基礎所需。”林永年的介紹依舊平實。
轎車沒有在工業區停留,而是繼續前行,很快駛入一片相對安靜的區域——林家村舊址。
原先的泥坯土屋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峨、嶄新、充滿現代氣息的龐大建筑群——領航者綜合學校。
綠色的身影在寬闊的操場和廊道間流動,瑯瑯書聲隱約可聞。
“少年團的學堂?”閻長官問。
“是,長官。容一萬六千人。半日學文,半日習技。”林永年答道。
閻長官目光深沉,未置可否。
轎車駛過學校,前方景象再次劇變!
一片依山就勢、粉墻黛瓦的江南水鄉畫卷,在秋日略顯蕭瑟的山野間,以一種驚心動魄的優雅姿態鋪展開來!
六百棟嶄新的院落,白墻如雪,青磚厚重,黛瓦如鱗。
方正的小院格局清晰可見,坐北朝南的正房,東西廂房,獨立的灶披間,規劃好的牲口棚。
每戶門前,一條用青磚襯砌得整整齊齊的梯形水道靜靜流淌著引自青龍澗的清泉,水光瀲滟,倒映著純凈的白墻。
新栽的桑樹苗沿著寬闊的水泥路和清澈的水道排列,細嫩的枝條在寒風中努力挺立。
“這是給村民的新居?”閻長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
他見過江南園林,那是達官顯貴的雅趣。
可眼前這大規模、成建制、規劃嚴整、帶著實用主義美學的江南民居群落,竟屬于一個北方山村的普通村民!
強烈的反差,帶來巨大的視覺與認知沖擊。
“是,一期六百戶,林家村原住戶已全部遷入。”林永年回答。
閻長官沉默著,目光掃過那些在自家小院前曬太陽、或在門前水道邊洗衣說笑的村民。
他們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安穩、滿足和隱隱的自豪,與四月他初來此地時看到的驚惶、麻木,判若云泥。
轎車并未停下,繼續沿著水泥路深入。
更大的喧囂和塵土撲面而來!
一片更加浩瀚無邊的超級工地呈現在眼前!
五千棟房舍的地基如同巨大的棋盤,覆蓋了目力所及的丘陵緩坡。
無數深藍工裝的身影在腳手架上攀爬,在塵土中穿梭。
大片區域的墻體已完工,正在做內外部裝修。
“這是二期,五千戶。再過十天,頭一批三千戶就能入住了。安置以工代賑中表現優異的災民。”林永年的聲音在喧囂中依舊清晰。
閻長官看著這片沸騰的黃塵,再看看身后那片寧靜如畫的江南水鄉。
一動一靜,一塵一凈,卻共同指向同一個未來——安身立命。
轎車最終停在了一處高地。
眼前,是更加令人心魄激蕩的景象!
十萬畝新墾梯田,如同巨人用刻刀在大地上雕琢出的壯麗階梯,從山腳層層疊疊,盤旋直上半山腰!
新翻的黃土裸露著,散發著濕潤的生命氣息。
此刻,梯田之上已均勻覆蓋了一層新綠——那是月前種下的油菜幼苗,在秋風中頑強地舒展著葉片,為這蒼黃的山野點染上勃勃生機,靜待明年的沃土之肥。
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那蜿蜒如龍、深入山體的引水工程!
巨大的陶制管道,一節節緊密銜接,如同巨龍的脊骨,從半山腰一個開鑿出的洞口探出,沿著梯田的層級一路向下,深深埋入土層,最終隱沒,將青龍澗溶洞的活水,無聲地輸送到每一層梯田的根系之下。
“十萬畝梯田,陶管暗渠引水,月前已種了油菜,明年開春可以肥田。”林永年簡意賅。
閻長官背著手,站在高地邊緣,獵獵山風吹動他的將校呢大衣下擺。
他鷹隼般的目光緩緩掃過腳下的梯田,掃過那埋藏地下的引水巨龍,掃過遠處白墻黛瓦的村落,掃過更遠方煙囪林立的工業區,最后,定格在身旁沉穩如山的林永年身上。
此刻,心中唯有難以喻的激蕩。
他深吸了一口帶著泥土和新苗氣息的冷冽空氣,緩緩開口,聲音沉渾有力,穿透了山風:
“好!好一個林家村!好一個安身立命!”
“此情此景,方知何為移山填海之志,何為再造山河之力!”
“這梯田,這水渠,這新村,這工廠,這學堂,便是那信念、富足與希望!”
“永年,”閻長官重重拍了拍林永年的肩膀,力道如山,目光灼灼,“長治有你在,山西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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