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還眷戀著林家村老宅青灰色的屋瓦。
林硯小小的身影踏出老宅高高的門檻。
腳下是熟悉的土路,經年累月被踩得板結發亮,卻也坑洼不平,雨后更是泥濘難行。
低矮的土坯房擠擠挨挨,墻皮斑駁,有些地方露出了里面的麥草。
煙囪里冒出的炊煙帶著柴火味,飄散在安靜的村落上空。
幾只土狗懶洋洋地趴在自家門前,偶爾抬眼看一看這早起的一行人——林硯,蘇婉貞,還有兩個背著測量桿、表情精干的工頭。
“夫人早!硯哥兒早!”早起擔水的村民恭敬地讓到路邊,清水在木桶里晃蕩。
林硯點點頭,目光卻已越過低矮的房檐,投向村外那片連綿丘陵。
一行人沉默地穿過老村。
空氣里彌漫著舊日生活的氣息:牲口棚的草料味、灶膛的煙火氣、還有泥土被踩踏后散發的微腥。
腳下的土路很快走到了盡頭,當林硯一步踏上那條嶄新的水泥路面時,一種截然不同的觸感從鞋底傳來,堅硬、平整、沉穩,帶著新鋪就后特有的微涼與些許潮氣。
路面在初秋上午的陽光下泛著柔和而干凈的光澤,寬闊得足以容納兩輛滿載的馬車輕松并行。
與身后那條泥濘坎坷、深陷車轍的老路相比,這條筆直延伸的灰白帶子,仿佛一條清晰的界線,隔開了過去與未來。
路的兩肩,新栽下的桑樹苗間隔均勻,排成筆直的長列。
細嫩的枝條上,小小的葉片努力舒展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雖然稚嫩,卻透著一股子向上的倔強生機。
工頭介紹著路基的夯實、水泥的配比,林硯只是聽著,目光卻已投向道路兩側那翻天覆地的景象。
原本起伏荒蕪的八座連綿丘陵,此刻已被徹底馴服改造!
巨大的山體被切割、重塑,化作十萬畝層層疊疊、線條流暢而壯觀的梯田。
這些梯田如同巨大的綠色階梯,環繞著山丘,從山腳一直盤旋而上,直至山腰。
主體工程已然完成,巨大的田塊輪廓分明,田埂堅實,只余下一些引水的閘口和邊角溝渠,還有工人在進行最后的收尾。
陽光下,新翻的土壤呈現出肥沃的深褐色,等待著水源的滋潤和作物的生長。
不少結束了一階段收尾工作的工人正坐在田埂上歇息,遠遠看到林硯一行走上水泥路,紛紛站起身,帶著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遙遙喊一聲“小東家”。
沿著堅實的水泥路前行,繞過最外側的一座已披上梯田“綠裝”的丘陵,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足以令人屏息。
一片嶄新的、規模宏大的聚居地,如同畫卷般在眼前鋪開。
它并非建在平地上,而是巧妙地環繞著這八座被梯田覆蓋的丘陵山腳,依山就勢,錯落有致。
一期六百棟江南風格的民居院落,已然如同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構成了這幅畫卷最亮眼的前景。
青磚砌筑的墻體厚重而規整,在陽光下泛著沉穩的光澤。
屋頂覆蓋著整齊劃一的深灰色小瓦,排列細密,勾勒出優雅的坡頂線條。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粉刷得雪白的墻壁,純凈耀眼,與青磚灰瓦形成鮮明而典雅的對比。
每一棟院落都獨立成戶,有方正的小院,格局清晰:
坐北朝南的正房,東西兩側的廂房,獨立的灶披間(廚房),以及規劃好的牲口棚位置。
雖然風格借鑒了江南水鄉的粉墻黛瓦,但整體更顯簡潔實用,充滿了北地山居的干練。
此刻,大部分院落的屋頂瓦片已經鋪設完畢,白墻也已粉刷完成。
工人們正忙碌地進行著內部裝修和最后的細節處理:安裝雕花木格窗欞和厚實的木門,在屋內鋪設平整的青磚地面,爬上梯子給院墻的磚縫仔細地勾上灰漿。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鋸木頭的嘶啦聲、工匠們中氣十足的吆喝聲、搬運材料的號子聲。
各種聲響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滿生命力的喧囂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