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裊裊,書卷氣中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婉貞剛匯報完債券銷售進展:總額已售出七成九!遠超預期,其中大半是鄉紳們“主動”認購及隨后引發的搶購潮所貢獻。
“好!婉貞,此事辦得極是漂亮!”大舅蘇伯鈞難掩興奮,撫掌而贊,“債券售出七成九,資金壓力驟減!水庫與新路,有了這真金白銀,底氣十足了!”
二舅蘇承業捻著短須,眼中精光閃爍:“不錯!那群老狐貍,嘴上‘共襄義舉’,心里怕在滴血!不過,錢既入了我們的盤子,往后想蹦跶,也得掂量掂量水權了!”語間透著商人扳回一城的快意。
三舅蘇承勇抱著雙臂,靠在太師椅上冷哼:“哼!算他們識相!要我說,早該如此!敢不服?我蘇三的槍和尋水的‘神技’,難道是擺設?”那股江湖氣混著官威,在書房里格外醒目。
唯有上首的外公蘇鴻儒,這位蘇家掌舵人,捻著溫潤玉質念珠,眉頭微鎖,眼中并無喜色,沉淀著深沉的思慮。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卻如一盆冷水澆下:
“錢是進來了,人心呢?伯鈞、承業、承勇,莫被眼前順遂迷了眼。李員外、錢老爺那些人,是迫于形勢,是算計不過,是被大勢裹挾,才不得不掏錢!他們心頭那口氣,憋著呢!那點不甘,像灰里的火星,指不定何時,遇點風,就要燎原!尤其涉及田地水源這根本,絕不會輕放。婉貞說的水權細則,是懸頂的規矩,也可能成日后鬧事的由頭。”
書房一時靜默。蘇伯鈞臉上興奮褪去,露出凝重;蘇承業捻須的手指頓住,陷入沉思;蘇承勇也坐直身體,擰緊了眉。
蘇鴻儒的目光,越過兒女,落在安靜坐在蘇婉貞身邊、正用小手指撥弄棋盤上一枚黑子的林硯身上。這孩子,始終平靜如深潭。
“硯兒,”蘇鴻儒聲音溫和帶著考校,“外公的話,可聽清了?這些人,心思叵測,隱患未消。依你看,我們該如何?如何真正收服其心,化隱患為助力?”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于林硯。
林硯抬起小臉,黑白分明的眼眸波瀾不驚。他未立刻作答,只伸出小手,將棋盤上幾顆散亂的白子,一顆一顆,穩穩推至黑棋近旁,令其似被“吸引”而來,而非強驅。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外公,清脆的童音吐字清晰有力:
“外公,還是那句:‘以利驅之,以信聚之。’”
他頓了頓,小手指點向那片被“吸引”的白子:
“他們此刻認輸,是算不過我們的‘勢’,是看到了水庫、新路、枯樹林背后的‘利’。但這‘利’,于他們,仍是紙上的餅,水中的月。信不過,或信得不夠深,不夠燙。”
“那當如何?”蘇鴻儒追問,眼中已有亮光。
林硯小臉上掠過一絲極淡、幾乎不可察的笑意,卻似洞察一切:
“讓他們親眼看看,這‘利’,有多實在,有多燙手。”
他轉向大舅蘇伯鈞:“大舅,長治林家村,去年冬播用的新育耐旱麥種,夏收在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