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突兀而至。
云芷悶哼一聲,纖指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料,那痛楚來的快,去的也快,就似某種可怕的力量發出的短暫警告,她從這最極致的痛中醒轉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冷汗打濕。
絲綢做的睡衣貼在身上冰涼又沉重,仿佛裹上了一層冰涼的蛇皮。
“娘娘!”貼身侍女青禾嚇得魂飛魄散,手中的茶盞“當”的一聲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她撲到榻前,慌忙把溫水送到云芷嘴邊,用帕子一次次擦著她額頭不住流出的冷汗,一雙眼睛都嚇白了,眼眶里快要溢出來的淚珠,硬生生憋了回去,帶著哭腔顫抖地說:“娘娘…你怎么了?”
“你別嚇奴婢啊,剛才您那樣…我都、我都快嚇死了…”云芷虛弱地搖了搖頭,就連抬手接杯子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盡。
她倚在引枕上,身體很軟,每一次呼吸都有劫后余生的味道。
但她的目光卻很亮,死死地盯著不遠處地上那張泛黃的紙條。
當她的手指碰到這張紙時,它不僅強行打開了她大腦中被牢牢封鎖的記憶,還讓她感受到了近乎撕裂般的、帶有強烈警戒感的劇痛。
“三月東郊馬廄,約定”這三行字,在她腦海里不停敲打撞擊,每個字都沉甸甸的,壓得她連呼吸都發緊。
三年前的迷霧之夜,那個徹底改變她命運的時間節點…一定要搞清楚!
她究竟遇到了誰?聽到些什么,又是為何這般遭遇?從未有過的強烈渴望,在未知和真相間瘋長。
她深深呼吸著,強壓住虛弱的身體狀態。發聲時,聲音因力竭有些顫抖但很清脆:“青禾。”
“奴婢在!”青禾立馬湊了過去,屏住呼吸。“你再湊過來一些,我有話吩咐。”云芷的氣息微弱,帶著冷汗的涼意,拂過青禾的耳畔,“你還記得當年在云府時,馬廄里有個姓李的老仆,大家都叫他李伯嗎?
青禾愣了一下,皺著眉頭努力地回想著:“您說的就是那位腿腳不便,平時少寡語,總是低著頭做事的李伯?對,就是他,云芷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在劇烈的疼痛之后她反而變得更加清明,“在婚前我就知道他已經請辭回鄉了。”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慢而清晰地說出來:“你去查。查他現在在哪,是死是活。”
青禾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微微發抖:“娘娘…這…不是我不肯,是不敢。
娘娘,三年過去了,人海茫茫,況且,況且如今這光景…”她沒敢說完,但意思一目了然。
東宮跟攝政王府的關系,就像踩著薄冰,現在偷偷找一個三年前的老仆,萬一消息泄露,傳到那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耳朵里,那可就麻煩了!
“我明白危險。”云芷望向她,目光中沒有主子的威壓,只有一份近乎托付的平靜。
“所以這件事我只信你,也只能交給你去做。”
這句話比任何命令都更重。青禾是她的陪嫁丫鬟,在這吃人的深宮里唯一可以互相依靠的親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奴婢的命就是娘娘的!”青禾猛地咬了咬下唇,把心底的恐懼生生吞下去,眼里露出決絕。
“可宮里人多眼雜,奴婢怕一動就會被各處眼睛盯著…”“不能從宮內查。
“云芷立刻打斷她,心里已經有計較了。
從這個牢籠里面直接伸手出去,必然會觸發無數機關。
“我們從宮外開始吧”,她緩緩抬起自己的手,默默摘下了自己手腕上戴著的一只玉鐲。
這只玉鐲是潔白的羊脂白玉,晶瑩透亮又溫潤似水,這是母親留給她的,也是她最看重的嫁妝里最為珍重的一樣。
“娘娘!這萬萬使不得!”玉鐲冰涼的觸感驚得青禾一個激靈,險些跪下。
“這、這是夫人給您的念想啊!是您出嫁時,夫人親手為您戴上的!”
“正是因為是母親所贈,才更應在此時派上用場。”云芷的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用力將玉鐲塞進青禾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母親若知此物能助我厘清真相,護佑澈兒,也必會贊同。眼下,讓它困于這深宮,才是真正的辜負。”
“你好好聽著:明天一大早,你就用家里老母病重需要探視的理由,向我要恩典出宮,我會答應給你三天假。絕不能動用王府的半分門路和資源。”
“第二,”她目若火炬,死盯著青禾,“出宮之后,去城南‘平安當鋪’,把這只玉鐲當了,換銀票。這家當鋪的名聲還好,掌柜知道規矩。
“第三”,她的聲音低下去,像是在耳邊呢喃道,“拿這些錢找京城里最油滑、最有辦法的市井人物,讓其替自己打探李伯的情況。”
記住,一定不能提到云府,也不能提及東宮、王府任何一個字眼,只能說找一個走失多年的遠房長輩,叫李姓,腿微瘸,大約有六旬年紀,三年前辭去云家某大戶人家的工作回到老家。
她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句話都非常清楚,就像最精細的圖紙一樣,把計劃每一步都刻畫到青禾的心中。
她打算調用京城里最底層、最不起眼但卻最難追尋的力量來撬動那被嚴密掩蓋起來的過去。
最重要的一點,云芷的指尖在青禾手背上重重一按,只問李伯的下落,是死是活。若活著,現居何處。
拿到地址就馬上回來,一句話都不準問,更不準私自去見他。
她在這一刻絕不能打草驚蛇。
青禾聽著這環環相扣、步步驚心的計劃讓她的內心,漸漸被一股冰冷的敬畏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