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一個賤婢的胡亂語,和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如何能當作退婚的正當理由?”
見女兒神色黯淡下去,周惜文心一軟,語氣放柔了些,帶著過來人的勸慰:“我兒,你莫要鉆這牛角尖。這世上的男子,但凡有些家世才貌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你父親……唉。”
她嘆了口氣,未盡之語里是過來人的無奈與認命。
“永州他肯為你許下‘絕不納妾’的誓,已是難得的情深義重,是頂頂好的夫婿人選了。有多少高門貴女,求都求不來夫君這樣一句承諾。”
“如今不過是個丫鬟起了歪心思,他已經算是守住了大半承諾。你何必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賤婢,去質疑他,甚至毀掉這樁人人稱羨的好姻緣?”
周惜文握住女兒微涼的手,語重心長:“男人嘛,年輕時難免有些花花腸子,只要他心里敬你重你,把正室夫人的體面給足你,不把那些鶯鶯燕燕抬到明面上來給你添堵,便算是好夫君了。”
“你將來嫁過去,牢牢掌住中饋,生下嫡子,地位穩固,那些狐媚子再能折騰,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何必因小失大?”
一番話,入情入理,完全是這個時代主流觀念下,一位母親能為女兒謀劃的,最穩妥的前程。
孟素馨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點頭。
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母親握著她手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凍結了最后一絲僥幸。
連最疼愛她、最該為她著想、也最了解潘永舟偽善面具下,可能藏污納垢的母親,都如此斬釘截鐵地否定了退婚的可能,甚至反過來勸她要知足,要以大局為重。
她終于徹底明白,自己想要掙脫這樁婚約,面對的不僅僅是潘永舟個人的偽善與算計。
更是整個世俗禮法、家族利益、以及根深蒂固的婚姻觀念所構筑的銅墻鐵壁。
退婚之路,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崎嶇,幾乎看不到光亮。
——若非靜安寺那晚的遭遇,或許她會如母親所說般忍耐。
然而此時此刻,她對潘永舟,只剩刻骨恨意,沒有一絲愛戀。
只是這緣由,不能告訴母親。
孟素馨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翻涌的失望。
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抽回了被母親握著的手,指尖冰涼。
“女兒知道了。”她低聲應道,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周惜文只當女兒是想通了,欣慰地點點頭:“知道就好。回去好生歇著,別多想。你的福氣在后頭呢!”
孟素馨福身告退,轉身走出母親的房間。
午后的陽光透過廊下的花格窗,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孤單的影子。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關于退婚、關于復仇,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的理解與支持了。
前路漫漫,唯有她自己,和腹中那個與她命運相連的小生命,可以相依為命,殺出一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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