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無邊無際的混沌與高速穿梭的眩暈中逐漸剝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劇烈的失重感和與某種堅硬物體接連碰撞帶來的痛楚。張亮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隨意丟棄的破爛玩偶，在噼里啪啦的枝葉折斷聲中，一路翻滾、撞擊，最終“砰”地一聲，重重砸落在厚實而潮濕的腐殖層上。

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渾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疼痛。更讓他心驚的是，體內那原本浩瀚如海、奔流不息的法力，此刻竟如同被徹底抽干，空空蕩蕩，感應不到一絲一毫！神識也被壓縮到了極致，只能勉強離體數丈，便如同陷入泥沼，難以延伸。唯有靈魂深處那吞噬本源，依舊如同微弱的燭火，靜靜燃燒，證明著他并非完全的凡人，卻也提供不了絲毫力量。

他掙扎著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極其茂密、光線昏暗的原始森林。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結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垂落，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木腐爛氣息和濕漉漉的泥土腥味。四周傳來各種oo@@的聲響，不知是蛇蟲爬行，還是小型獸類穿梭，遠處更有隱約的鳥鳴獸吼傳來，充滿了野性的生機與危險。

“這里……就是元初界？”張亮心中一片冰涼。守門人老者的話應驗了，他果然修為盡失，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甚至連下界強健的普通武者都不如，這具身體似乎也受到了世界規則的壓制，變得異常脆弱。

當務之急，是活下去，搞清楚狀況。

他強忍著劇痛，勉強支撐起身體，依靠著殘留的戰斗本能和對環境的敏銳觀察，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必須避開那些可能存在的大型野獸，也要警惕這個世界可能存在的“人”。

在密林中蹣跚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他終于在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巨大古樹根部，發現了一個被藤蔓和苔蘚半遮掩的樹洞。洞口不大，但內部似乎頗為深邃，而且位置隱蔽，是個理想的臨時藏身之所。

他撥開藤蔓，剛想彎腰鉆進去，卻冷不防對上了一雙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充滿好奇和警惕的大眼睛！

“呀！”樹洞里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

張亮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半步，擺出防御姿態，雖然此刻這姿態顯得如此無力。

“你是誰？！”樹洞里那個聲音帶著一絲緊張，但聽起來年紀不大，像個少女。

張亮心念電轉，瞬間做出了決定。他臉上露出茫然、痛苦又帶著一絲虛弱的神情，用手扶住額頭，聲音沙啞地開口：“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受傷了，頭很痛，什么都記不起來了……迷迷糊糊走到這里……”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裝失憶，最能降低他人戒心，也方便套取信息。

果然，樹洞里的少女聞，警惕心似乎降低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從黑暗中探出半個身子。借著從枝葉縫隙透下的微弱天光，張亮看清了她的模樣。

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臉蛋圓圓的，帶著健康的紅暈，眼睛很大，撲閃撲閃的，透著一股山野少女特有的淳樸和……一絲頑皮靈動。她梳著兩條麻花辮，此刻有些凌亂，沾著幾片草葉。

“你失憶了？”少女上下打量著張亮，見他衣衫雖然樣式古怪（是下界的服飾），但破損多處，沾滿泥污，臉色也確實蒼白，不由得信了七八分。她撇了撇嘴，嘀咕道：“又是一個倒霉蛋……算了算了，進來吧，外面不安全，等會兒巡邏隊就該過來了。”

她說著，竟然主動往洞里縮了縮，給張亮讓出了空間，還嘰嘰喳喳地催促：“快點呀！被發現就慘了！”

張亮心中暗喜，這少女心思單純，正好可以利用。他道了聲謝，一半是偽裝，一半是身體確實虛弱，笨拙地鉆進了樹洞。樹洞內部比想象中要寬敞一些，足夠兩個成年人蜷縮著容身，里面還鋪著一些干草，似乎被少女提前整理過。

“我叫彩琴。”少女自來熟地介紹自己，聲音清脆，“你是怎么回事？也是逃出來的？”

“逃？”張亮順著她的話，露出疑惑的表情。

“對啊！”彩琴一副“你果然什么都忘了”的表情，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憤懣說道，“我是不想給我哥換親，才跑出來的！那隔壁村的傻大個，我才不要嫁給他呢！”

原來是個逃婚的農家女。張亮心中了然，繼續扮演失憶者：“換親？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崇山南坡的老林子呀。”彩琴覺得張亮這個“失憶”的人很有意思，仿佛找到了一可以傾訴的對象，話匣子打開了，“咱們這方圓幾百里，都是崇山的地界，歸崇山小學管的。”

“崇山小學？”張亮恰到好處地露出驚訝和不解，“管理地方……不應該是官府，或者宗門，或者軍閥嗎？怎么……是個小學？”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團。一個學校，如何管理地方？難道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是一群孩子？或者，“小學”并非他理解的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