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封天陣內,已成一片法則混亂的絕域。
冰藍色的玄冥寒氣凍結虛空,將逸散的魔氣與靈氣都凝成冰晶粉末;清輝色的玉璣道紋如鎖鏈穿梭,束縛、分解著一切有形之質;赤紅色的天火如同怒龍咆哮,灼燒著神魂與物質;無形的妙音仙律擾亂心神,引動心魔;璀璨的金剛佛光帶著無匹的鎮壓之力,如同山岳壓頂;而幻滅書生的虛幻之力,則制造出無數真假難辨的幻象,消磨著被困者的意志與力量。
玄元尊者與蝕心魔主,便被困在這六重法則交織的中心。
玄元尊者披頭散發,原本仙風道骨的道袍已是破爛不堪,沾滿暗紅的血跡與焦黑的灼痕。他手中的玄天斬孽劍光芒黯淡,劍身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紋,每一次揮動,都顯得異常沉重,蕩開的清輝劍氣遠不如最初那般浩瀚磅礴,只能勉強在周身布下一層搖搖欲墜的防御圈,抵擋著無孔不入的法則侵蝕。他嘴角不斷溢血,體內靈力近乎枯竭,無相境的道基在六種力量的碾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另一邊的蝕心魔主更是凄慘。他那龐大的陰影軀體被撕裂了大半,剩余的部分也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蠕動的速度變得極其遲緩。污穢的血河早已被蒸干,恐怖的魔音也被妙音仙律壓制。他周身繚繞的魔氣被玄冥寒氣凍結,又被天火灼燒,發出滋滋的聲響,不斷消散。精神波動中充滿了暴怒與一絲……絕望。
“玄冥!玉璣!爾等卑劣小人!安敢如此!”玄元尊者目眥欲裂,嘶聲怒吼。他恨!恨邪魔的“背信棄義”,更恨這六個背后捅刀子的“同道”!若非他們暗中布局,玄天閣何至于陷入如此絕境?
“桀桀……玄元,蝕心,沒想到吧?”天火尊者懸浮在赤紅光柱中,周身火焰翻騰,臉上帶著快意的獰笑,“任憑你玄天閣底蘊深厚,任憑你蝕心魔主詭計多端,今日,也難逃化作灰灰的下場!這六合封天陣,便是爾等的葬身之地!”
“阿彌陀佛,”金剛法王寶相莊嚴,但眼神冰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兩位施主造下無邊殺孽,合該有此一劫。放下屠刀,皈依我佛,尚可得一絲超脫。”他口中說著慈悲話語,催動的佛光鎖鏈卻更加收緊,狠狠勒向蝕心魔主的核心陰影。
妙音仙姑指尖在玉琵琶上疾彈,一道道無形音刃專攻神魂,讓玄元尊者心神搖曳,險些被一道玄冥寒氣擊中。她輕啟朱唇,聲音柔媚卻帶著刺骨寒意:“玄元道兄,何必負隅頑抗?乖乖交出玄天閣的傳承核心,或許還能留個全尸。”
幻滅書生搖著折扇,笑吟吟地看著陣中兩人的狼狽模樣,仿佛在欣賞一出絕妙的戲劇。玉璣真人則面無表情,不斷打出道紋,加固著陣法,確保萬無一失。
玄冥老祖作為六人中最強者,始終未曾多,只是不斷催動玄冥寒氣,冰封著陣內的一切生機。他的目光偶爾掃過玄元尊者手中的玄天劍,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玄天閣的鎮閣之寶,以及蝕心魔主凝聚的“萬魔本源”,都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局勢,似乎已經徹底倒向六大無相境。陣中的兩人,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玄元尊者與蝕心魔主都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那冰冷的、無可抗拒的終結感,如同潮水般涌來,淹沒了他們的憤怒與不甘。
就在玄元尊者又一次被天火燎過肩頭,痛徹神魂,玄天劍發出一聲哀鳴,劍身上的裂紋又擴大一分時;就在蝕心魔主的陰影被佛光鎖鏈撕下一大塊,發出無聲慘嚎,氣息再度暴跌時――
兩人的目光,在混亂的法則風暴與致命的殺招間隙,短暫地碰撞了一下。
沒有語,沒有神識交流。
但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兩位爭斗了數百年的死敵,卻從對方眼中讀懂了同一種東西――絕境中的瘋狂,以及……對那六個漁翁得利者,滔天的恨意!
憑什么他們鷸蚌相爭,要讓漁翁得利?
憑什么這六個卑鄙小人,可以高高在上,決定他們的生死?
就算要死,也要拉上墊背的!就算要亡,也要崩掉他們滿口牙!
一種近乎本能的默契,在生死關頭驟然達成。
“呃啊――!!!”
玄元尊者率先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他不再試圖防御,反而將體內殘存的所有靈力,連同那已然受損的無相道基,瘋狂地注入到手中的玄天斬孽劍中!劍身裂紋處迸發出刺目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一股毀滅性的、不穩定到了極點的恐怖氣息,從他身上沖天而起!
“玄元老狗,你瘋了?!”天火尊者臉色微變,厲聲喝道。自爆道基?這可是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的結局!
幾乎在同一時間,蝕心魔主那殘存的陰影猛地向內收縮,凝聚成一個漆黑如墨、不斷劇烈震顫的核心球體!球體表面,無數怨魂的面孔浮現、嘶嚎、掙扎,散發出污穢、混亂、欲要拉一切墮入深淵的終極惡意!他放棄了所有形態,將所有力量,包括那維系他存在的“蝕心”魔念,都壓縮到了極致,引動了最徹底的――魔源爆燃!
“瘋子!你們兩個都是瘋子!”妙音仙姑花容失色,琵琶聲調陡然拔高,充滿了驚惶。
他們想殺玄元和蝕心,但絕不想被這兩個家伙臨死前的反撲拖下水!無相境強者自爆本源,其威力足以重創甚至殺死同階!更何況是兩個無相境同時拼命?
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和懼意!
六大高手原本完美聯結,共同維持六合封天陣的氣機,出現了極其細微,但確實存在的凝滯與紊亂!沒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道體,去硬抗兩個同階強者不顧一切的自爆沖擊!
“就是現在!”
玄元尊者與蝕心魔主的精神,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步!
那凝聚了玄元尊者畢生修為與道基之力的玄天劍,沒有斬向任何一人,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璀璨血虹,帶著一往無前、與敵偕亡的慘烈氣勢,悍然撞向了由天火尊者與妙音仙姑力量交織而成的陣壁一角!那是六合之中,相對躁動,穩定性稍差的一環!
蝕心魔主所化的那顆漆黑魔核,則如同隕落的黑色彗星,拖曳著污穢的尾焰,散發出侵蝕萬法的混亂波動,緊隨其后,狠狠撞向同一位置!
“不好!攔住他們!”玄冥老祖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大喝,玄冥寒氣化作一只遮天巨手,抓向兩道血虹。
但,晚了!
轟!!!!!!!!!
先是玄元尊者所化的血虹與陣壁碰撞,爆發出足以刺瞎雙眼的強光與毀滅性能量潮汐!玄天劍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悲鳴,劍身寸寸斷裂!玄元尊者的肉身在光芒中開始崩解,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
緊接著,蝕心魔主的魔核狠狠撞在因為血虹沖擊而劇烈蕩漾、出現細微裂痕的同一處陣壁上!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恐怖的魔氣與混亂法則,與六合封天陣的力量發生了最激烈的湮滅反應!
咔嚓!
一聲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的聲響,傳入每一個無相境強者的耳中!
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六合封天陣壁,在兩大強者不惜自毀道基、魔源的決死沖擊下,在六大高手因惜命而出現瞬間疏漏的節點上,竟被硬生生撞開了一個短暫的缺口!
“噗――!”
玄元尊者的肉身幾乎徹底碎裂,只剩下一團模糊的血肉包裹著黯淡到極點的元神,如同流星般從缺口遁出,氣息萎靡到了極致,境界甚至都開始不穩,隱隱有跌落的跡象。
蝕心魔主更慘,那凝聚的魔核在撞擊中直接爆開,大半本源湮滅,只剩下一小縷最為精純、但也虛弱不堪的本命魔念,裹挾著幾塊破碎的陰影碎片,緊隨玄元之后,逃出生天。
兩道瀕死的血虹,一正道一魔道,帶著滔天的恨意與慘重的代價,竟真的從六大無相境聯手布下的絕殺之局中,掙脫了出來!
“追!”玉璣真人臉色鐵青,拂塵一揮,就要追擊。
“不必了。”玄冥老祖陰沉著臉,抬手阻止。他看著那兩道瞬息間便消失在遠方天際,并且刻意分散開逃遁方向的血虹,眼神冰冷。
“他們兩個,道基魔源已毀大半,肉身近乎崩潰,沒有數百年苦修和逆天機緣,絕難恢復。”玄冥老祖寒聲道,“強行追擊,逼得他們狗急跳墻,反而不美。”
更重要的是,他們六人并非鐵板一塊。剛才那瞬間的退縮,彼此心照不宣。誰又愿意在已經勝券在握的情況下,去拼命攔截兩個必死的瘋子?萬一被臨死反撲重創,豈不是便宜了其他人?
天火尊者看著玄元和蝕心逃走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媽的,算這兩個雜碎命大!”
妙音仙姑撫著胸口,心有余悸:“沒想到他們竟如此決絕……”
金剛法王默誦佛號,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什么。幻滅書生收起折扇,臉上沒了笑容,只剩下凝重。
這一次,他們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圍殺,竟然功虧一簣!雖然重創了玄天閣和那支邪魔勢力,也讓玄元與蝕心付出了慘重代價,但畢竟沒能徹底根除后患。
而且,經此一役,玄元尊者與蝕心魔主這對死敵,在共同經歷了背叛與瀕死之后,那同病相憐的滔天恨意,會促使他們做出什么?
六大高手心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
三個月后。
玄天閣總壇,凌云殿。
昔日靈氣盎然的仙境,如今卻彌漫著一股壓抑與悲涼。護山大陣雖然依舊開啟,但靈光明顯黯淡了許多。殿內,玄元尊者并未坐在他那張萬年寒玉云床上,而是盤坐在一個巨大的聚靈法陣中央。
他此刻的形象,與往日判若兩人。身形佝僂,面容枯槁,臉上布滿了一道道如同瓷器碎裂般的暗紅色紋路,那是道基受損、肉身崩潰后強行穩固留下的痕跡。他的氣息極其不穩定,時而勉強維持在無相境的門檻,時而又會跌落到太虛境大圓滿,周身的靈力波動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
為了從六合封天陣中逃出,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玄天劍崩毀,本命法寶被毀;道基嚴重受損,修為暴跌,且難以恢復;肉身近乎全廢,如今這具軀殼,還是依靠宗門秘庫中珍藏的幾株逆天神藥,才勉強重塑,但也脆弱不堪。
在他下方,站著寥寥數位玄天閣的長老,個個帶傷,神色悲憤而又茫然。經西部一戰,玄天閣精銳損失超過八成,附庸勢力或叛逃,或被瓜分,如今還能聚集在總壇的,已是十不存一。曾經的頂級勢力,如今已是風雨飄搖。
“咳咳……”玄元尊者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咳出的痰液中帶著黑色的血塊,那是魔氣與道傷交織的殘留。他抬起渾濁但依舊銳利的眼睛,掃過下方眾人,“外面……情況如何?”
一位負責情報的長老上前一步,聲音沙啞:“回稟尊者,六大宗門……正在瘋狂瓜分我閣遺留的勢力范圍和資源。玉璣宗占了我們的東境三州,天火殿奪了南域礦脈,妙音谷控制了原本依附我們的幾個煉丹世家……他們……他們宣稱我閣勾結邪魔,禍亂蒼生,已聯合發出‘剿魔令’,將我們定為……邪魔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