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向前擁擠的倭寇們,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決死沖鋒,在這火銃與長槍的無情配合之下,瞬間土崩瓦解。
俞大猷見敵軍攻勢已頹,大喝一聲:“狼筅手上前!長刀手跟進!隨我破敵!”
他一馬當先,提著一柄厚背大刀,直接從陣中沖殺而出。
盾陣向兩側裂開一道缺口,狼筅手們揮舞著如同移動鐵蒺藜般的狼筅,率先沖出,對著殘存的倭寇一通橫掃。
倭寇的長刀根本無法靠近,輕易便被狼筅勾住兵器,或是纏住手腳,隨即被拉倒在地。
緊隨其后的長刀手們則如同虎入羊群,手起刀落,收割著一個個失去抵抗能力的生命。
俞大猷勇不可當,盯上了另一名還在負隅頑抗的倭寇頭目。
他大步流星地沖上前去,手中大刀劃過一道匹練般的寒光。
那倭寇頭目只來得及舉刀格擋,“鐺”的一聲脆響,手中的武士刀竟被一刀斬斷!
他還沒來得及驚駭,那柄厚背大刀便余勢不減,從他的脖頸處一閃而過。
一顆頭顱沖天而起,臉上還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
“噗——”
腔子里的熱血噴出數尺之高,無頭的尸身晃了兩晃,重重栽倒。
“敵將已死!降者不殺!”
俞大猷將那倭寇頭目的首級用刀尖挑起,高高舉過頭頂,聲如洪鐘,響徹戰場。
這一幕,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完了……全完了……”
“鬼冢大人死了!石田大人也死了!”
“跑啊!快跑啊!”
殘存的倭寇們徹底崩潰了,他們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反抗意志。
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瘋了一般地朝著四面八方逃散。
山坡之上,中軍大纛之下,汪直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精銳的親衛隊,在那面“戚”字大旗前撞得粉身碎骨。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副將,被對方的將領如砍瓜切菜般當陣斬殺。
他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大勢已去。
他心中清楚地浮現出這四個字。
這不是戰敗,這是屠殺。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正規軍,什么叫做百戰精銳。
自己手下這群所謂的悍匪,在對方面前,不過是一群拿著武器的烏合之眾。
一千多人的帶甲士兵……
汪直的嘴里泛起一陣苦澀。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衛所軍,這是真正的精銳,是壓箱底的王牌!
為了對付自己,那個叫陸明淵的小子,竟然能調動這樣的力量!
他究竟是誰?
他背后到底站著誰?
汪直不敢再想下去。
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樂清縣?財富?女人?
這一切,在活命面前,都變得無足輕重。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對著身邊僅剩的幾個心腹低聲吼道。
“組織八百人!不,一千人!給老子擋住他們!告訴他們,只要擋住一炷香的時間,人人賞銀五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況,這些被逼到絕境的倭寇,也需要一個宣泄和求生的出口。
很快,近千名倭寇被重新組織起來,他們紅著眼睛,發出絕望的嘶吼。
他們朝著戚家軍的方向發起了又一輪自殺式的沖鋒,試圖用自己的血肉,為他們的主子拖延片刻的時間。
而汪直,則趁著這混亂的間隙,一把扯下身上華麗的陣羽織。
他換上一件普通倭寇的衣服,在十幾個最親信的護衛簇擁下,頭也不回地朝著來時的碼頭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逃!
逃回船上,逃回大海上!
只要能回到海上,他汪直就還是那個縱橫四海的五峰船主!
今日之恥,來日必將百倍奉還!
陸明淵!戚繼光!
你們給老子等著!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