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衛國死了。
當氧氣管被江月華拔掉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閃過的不是怨恨,而是深深的后悔。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被遺忘的畫面。
他想起了江渝五歲那年,小小的人兒站在廚房門口,踮著腳尖想夠到灶臺上的饅頭,卻不小心被燙傷了手。
她哭著跑來找他,小手紅腫得可憐。
他想起了江渝八歲生日那天,她怯怯地走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看著他:“爸爸,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話還沒說完,他就不耐煩地打斷:“別鬧,爸爸忙著呢。有什么事等會兒再說。”
直到現在他才想起,那一天,他正在給江月華挑選新裙子,準備帶她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
他想起了太多太多
那個瘦弱的、總是被忽視的、但眼中依然對他充滿期待的小女孩。
每當江月華取得一點小小的成就,他都會欣喜若狂,逢人就夸。
可江渝不管考得多好,做得多出色,在他眼里都是理所當然的,從來不值一提。
他給江月華買最好的衣服,最好的文具,最好的玩具。而江渝呢?她穿的總是江月華不要的舊衣服,用的是別人丟棄的文具,連個像樣的生日禮物都沒有收到過。
要是要是當年他不那么狠心,多給江渝好一些
如果當時留在家里的是江渝,不是江月華。
江渝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跟他做飯,洗衣服,努力賺錢給他花
他依舊會是風光顯赫的鋼廠廠長
可現在,一切都毀了。
而他,這個曾經威風八面的廠長,被他曾經捧在手心的女兒親手拔了氧氣管。
江渝江渝
第二天上午,江渝在辦公室里得到了江衛國的死訊。
傳話的是一個年輕的軍醫,神情嚴肅地對她說:“江同志,您父親昨晚因為傷勢過重,心肺功能衰竭,搶救無效去世了。家屬已經辦完了相關手續,請您節哀順變。”
江渝放下手中的技術圖紙,平靜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那個軍醫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江渝會哭,或者至少會表現出一些悲傷。但她的反應平靜得有些不尋常。
“江同志,如果您需要請假處理后事”
“不用。”江渝打斷了他,“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軍醫愣了愣,最終還是退出了辦公室。
江渝繼續埋頭看她的技術圖紙,手很穩,字跡工整,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她的內心卻無比平靜和釋然。
下午,江渝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霍沉淵的辦公室。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她精心準備的西北特產:胡桃仁、酥糖、奶疙瘩,還有當地特有的風干牛肉。
霍明宇和霍沉淵這段時間為她的事情操心,她想表示一下謝意。
但在這些特產中,有一樣東西是特別的。
江渝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絲綢包著的小東西,放在手心里仔細端詳。
這是她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晚上趁著大家都干完活了自己去煉的項鏈。
鏈子的中間是一個小扳手。
這是她準備送給霍沉淵的。
她只是不想欠別人的。
江渝摸了摸胸口的平安扣。
她告訴自己,真的只是為了還給他一個禮物。
江渝深吸了一口氣,將扳手項鏈重新包好,然后拿著那袋特產走出了辦公室。
江渝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