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顧清辰終究是沒能睡好。
窗外的風雪聲,像是宋如煙在她心頭擂響的戰鼓,一聲緊過一聲,擾得她心神不寧。
她將被子蒙過頭頂,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反復回想著宋如煙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
認了吧。
就這么認了吧。
她和錢震云,就這么假戲真做,湊合一輩子。
湊合?
顧清辰在黑暗中睜著眼,無聲地咀嚼著這個詞。
她這一生,飛揚跳脫,恣意妄為,何曾想過要用“湊合”這兩個字,來定義自己的終身大事。
可她又不得不承認,宋姨說得對。
太子不會放過她,皇后也不會。她將皇家的顏面狠狠踩在了腳下,他們如今的沉默,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那令人窒息的寧靜。
她將錢震云,將整個錢家,都拉下了水。
她有什么資格,在享受著他帶來的庇護時,又心安理得地將他推開,說一句“我們只是朋友”?
這不公平。
對他,太不公平了。
顧清辰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里。
錢震云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
他總是那般溫和沉靜,像一汪深潭,無論她投下多大的石子,掀起多大的波瀾,他最終都能歸于平靜,將她所有的棱角與任性,都一一包容。
嫁給他,真的會是“湊合”嗎?
她不知道。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亂成了一團解不開的毛線。
這一場鵝毛大雪,竟洋洋灑灑,一連下了三日。
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之中。屋檐上,樹梢上,都積了厚厚的雪,壓得枝丫都彎了腰。
起初,人們還沉浸在瑞雪兆豐年的喜悅中。可漸漸的,這場連綿不絕的大雪,就成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京中不少老舊的民房,哪里經得住這樣的大雪連日重壓。
初四的清晨,城南的貧民坊里,先是傳來一聲巨響,一座年久失修的院墻轟然倒塌。
緊接著,就像推倒了第一張骨牌,屋舍倒塌的聲音,開始在京城各處此起彼伏地響起。
哭喊聲,求救聲,混雜在呼嘯的風雪里,讓這本該喜慶祥和的新年,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
鎮國公府里,氣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顧君澤一大早就被管家叫了出去,再回來時,臉色已是鐵青。
“爹,外面怎么了?”顧清辰剛起身,就看到父親帶著一身寒氣,從風雪里大步走了進來。
“城里不少房屋塌了,壓傷了許多百姓。”顧君澤脫下被雪浸濕的披風,“我方才接到急報,冬營那邊的幾座營帳,也讓大雪給壓塌了!”
“什么?軒哥兒呢?”楚若涵聞,也從內室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震驚,“軍營的帳篷,不都是加固過的嗎?怎會如此?”
“今年的雪,太大了。”顧君澤走到炭盆邊,伸出凍得有些僵硬的手烤著火。
“那些新兵的營帳,本就搭建得倉促,又趕上負責營造的官員偷工減料,如今出了事,竟連個能主事的人都沒有!”
“放心吧,軒哥兒,應該沒事!”他說著,轉身便往外走。
“不行,我得親自去一趟。將士們跟著我鎮國公府出生入死,絕不能讓他們在這冰天雪地里,連個遮風擋雪的地方都沒有!”
楚若涵連忙追了上去,將一件更厚實的狐裘披在他身上,“你慢些,仔細自己的身子!”
顧君澤點了點頭,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很快便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顧清辰站在廊下,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尋常百姓的苦難,那些將士們的安危,都與她息息相關。
而她,卻只能站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
大雪封住了京城的路,卻封不住消息的傳遞。
太子趙宸安,第一時間就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以儲君之名,下令開倉放糧,安撫災民。一時間,東宮仁德之名,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緊接著,一道來自東宮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錢家。
太子下令,命太子伴讀錢震云,即刻前往城南,負責統籌此次雪災的賑災事宜。
這道命令,聽上去是太子對錢震云委以重任,是莫大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