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趙宸安坐在書案后,面前的茶水已經涼透。
錢震云一身青衫,靜立于堂下。
“震云,”趙宸安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溫和,仿佛那夜的事從未發生過。
“孤近日翻閱卷宗,發現南方幾省的水患,年年治理,卻年年為患。父皇對此事也頗為憂心。”
錢震云垂著眼,沒有接話。
“孤想讓你去一趟翰林院的藏書閣,將我東晉開國以來,所有關于河道治理、水利興修的奏本和圖紙,都整理出來,做一份詳盡的匯總。”
趙宸安看著他,語氣誠懇,“此事繁瑣,非細心沉穩之人不能勝任。滿朝文武,孤最信得過的,只有你。”
現在是冬日,卻要治理夏季的水患?
這頂高帽扣下來,分量十足。
錢震云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趙宸安的視線。
他當然知道,這是調虎離山。
什么水患,什么匯總,不過是個借口。一個讓他無法出現在西苑冬獵場,無法陪在顧清辰身邊的借口。
“這是臣的本分。”錢震云微微躬身,神色沒有半分波動,“不知殿下何時需要這份匯總?”
趙宸安的指尖在桌上輕輕一點,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
“此事關乎國計民生,自然是越快越好。冬獵不過是玩樂消遣,正事要緊。你就從今日開始吧,不必參加圍獵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再明白不過的陽謀。
錢震云心中一片冷然,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臣,遵命。”
從東宮出來,錢震云沒有直接去翰林院,而是先回了一趟鎮國公府。
顧清辰正在挑選去圍獵要穿的騎裝,見他回來,眉眼一彎。
“滾滾,快來幫我看看,是這身紅色的好看,還是這身白色的更利落?”
錢震云看著她明媚的笑臉,到了嘴邊的話,忽然有些沉重。
“清辰。”
“嗯?”顧清辰拿起那件火紅色的騎裝,在身上比了比。
“殿下交辦了差事,此次冬獵,我不能陪你去了。”
顧清辰的動作停住了。
她緩緩放下衣服,轉過身,看著錢震云,眼里的笑意一點點淡了下去。
“什么差事,這么要緊?連陛下的冬獵都能不去?”
她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又是治水,又是安邦?他倒是會找借口。”
錢震云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這是怕你礙事,想把我單獨摘出來呢。”
顧清辰坐到椅子上,單手撐著下巴,眼神有些冷,“他以為把你支開了,我就會怕他,就會聽他的擺布了?”
“他不是想玩嗎?”她抬起眼,眼底燃起一簇不服輸的火焰,“我奉陪到底。”
錢震云看著她這副斗志昂揚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眼底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他走上前,從一旁的盤子里拿起一顆蜜餞,遞到她嘴邊。
“西苑獵場林深草密,騎馬時當心些。”他低聲囑咐,像是在叮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別逞強,凡事有你父親在。”
顧清辰張嘴含住那顆蜜餞,甜味在舌尖化開,沖淡了心頭那點煩躁。
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三日后,皇家西苑。
冬日的天空湛藍高遠,寒風吹過曠野,卷起獵獵作響的五彩旗幡。
京中的勛貴世家齊聚于此,華服駿馬,笑語喧闐,一派熱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