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丞的車隊已悄然駛離。
王璞昨夜的話語,像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開圈圈漣漪。
皇帝對江南不滿,朝中暗流涌動,這信息至關重要。
“秦川,加快些腳程。”陸丞在車內吩咐。
他需要盡快回到權力的中心,親耳去聽,親眼去看。
“是。”
馬車提速,沿著官道向北疾馳。
越往北,初冬的寒意愈濃,道旁的樹木只剩枯枝,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著。
數日后,抵達襄州。此地為南北要沖,商旅云集消息也更為繁雜。
入住驛館后,陸丞便讓秦川去市井間聽聽風聲。
秦川帶回的消息印證了王璞的說法。
皇帝近月來確實偶感風寒,輟朝數次。
幾位成年皇子,尤其是三皇子與五皇子,府邸門前車馬明顯增多。
而關于江南,議論更多是指責馮敬庸碌無為,未能有效增加財富,甚至有傳說,馮敬為了討好地方,默許了一些已被陸丞廢除的陋規悄然恢復。
“還有一事,”
秦川壓低聲音,“屬下在茶樓聽到幾個商人議論,說辰州那邊,漕運貨棧的工程已經強行上馬征用了不少民田,惹得怨聲載道。”
辰州洛子期父親的事。
陸丞眉頭微蹙。
這并非孤立事件,更像是江南乃至更大范圍內,改革停滯甚至倒退的一個縮影。
正當他思索間,驛丞又來稟報,襄州知府遣人送來請柬邀陸丞過府赴宴。
陸丞看著那份燙金請柬,沉吟片刻。
襄州知府劉靖,是戶部尚書的門生,而戶部尚書,在朝中與支持馮敬的勢力關系微妙。
這宴恐怕也是鴻門宴。
“回復劉大人,本官旅途勞頓,偶感風寒需靜養,不便赴宴多謝美意。”
陸丞選擇了回避。
在局勢未明前,不宜與任何一方走得太近。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次日清晨,陸丞正準備起程,驛館外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四十歲上下,面容精悍,穿著尋常布衣眼神卻銳利如鷹。
他并未遞拜帖,而是直接對守衛亮出了一面腰牌。
“內衛辦案,請見陸大人。”
內衛?陸丞心中一震。
內衛直屬皇帝,掌宮禁宿衛刺探情報,權力極大,尋常朝臣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找上門來所為何事?
“請他進來。”陸丞沉聲道。
那內衛進門,對陸丞微微拱手,算是行了禮,態度不卑不亢。“
卑職內衛千戶,沈追,奉上命有幾句話要問陸大人。”
“沈千戶請講。”陸丞示意他坐下。
沈追并未落座,目光如炬,直視陸丞:“陸大人出使大理期間,可曾接觸過吐蕃使者?”
果然與此有關。
陸丞面色不變:“不曾。本官抵達時,吐蕃使團已離開。”
“據我等查知,高泰明與吐蕃勾結意圖不軌。
陸大人扳倒高泰明,可知其與吐蕃具體有何密謀?
可有獲得相關書信、信物?”
“高泰明伏誅突然,其府邸也被迅速查封,本官并未見到任何與吐蕃往來的直接物證。
所知情,已悉數稟明大理國王,并載于回國書之中。”
陸丞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追盯著他看了片刻,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但陸丞神色坦然。
“陸大人可知,高泰明在朝中,或許另有同黨?”
這話問得極其敏感。
陸丞心頭一凜,面上卻依舊平靜:“此乃朝廷大事,本官遠在異邦,豈能知曉。
沈千戶若有線索當稟明圣上徹查才是。”
沈追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陸大人說的是。卑職只是例行問詢,大人不必多心。”
他忽然笑起來,“另外,聽聞大人在歸途中,曾遇一辰州書生洛子期,為其父冤案陳情?”
連這事都知道了?內衛的眼線,果然無孔不入。
陸丞心中警惕更甚,淡淡道:“確有此事,路遇冤情聽其陳述而已。
本官已告知他需按律法程序行事。”
“洛文遠一案,牽扯前朝禁物,頗為敏感。”
沈追語氣平淡,卻帶著警告意味,“陸大人即將回京復命,還是莫要過多牽扯地方事務為好,以免徒惹是非。”
“多謝沈千戶提醒,本官自有分寸。”
陸丞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沈追不再多,再次拱手:“既如此,卑職告退。”說完,轉身便走,干脆利落。
看著沈追離去的背影,陸丞眉頭深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