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濕冷的寒氣掠過堤岸,吹亂了映在江面上的霓虹燈火,蕩漾、滌沉。
舒晚下了車,跟鄧思源一起走過去。
現場來參加漫展的人正在消防員的組織下有序離開,無不在為今晚的突發情況感而到驚訝和后怕。
大家邊走邊議論,不知到底是什么級別的大事,竟能讓軍隊和警察同時出動。
但也有小部分人偏了題:“你們看見那位指揮軍官沒?我天,帥麻了!s都s不出那種感覺。”
“對對對,還有個警察指揮官,也是帥瘋了!”
舒晚從一聲聲有關于孟淮津和侯宴琛的討論聲中穿過,看見了應急出口前被包圍的齊耀平。
困獸之斗,狼狽不堪。
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個椅子,背靠著墻而坐,身上的衣服歪歪扭扭,領口沾著泥污與草屑,花白頭發散亂,汗濕額角,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渾濁地半瞇著,強撐著不肯垂下,卻掩蓋不了昔日傲氣被啃噬得只剩殘痕的事實。
人質還在他手里,是個二十來歲的男生。
“我不會殺你。”齊耀平一只腳踩在地上,一腳只踏在椅子的橫條上,商量似的對男生說,“但得委屈你一下。看見前面的這些人沒?我要是放了你,他們就不會給我說話的機會了。”
黑洞洞的槍口死死抵在男生的太陽穴上,嚇得人跌坐在地,渾身發抖,牙齒發顫。
曾經的屠龍者,最終成了惡龍。
舒晚諷刺一笑,挨近孟淮津,用指甲摳了摳他的掌心。
男人沒跟她對視,但幾乎在同一時刻就反握住她的手。寬大的掌心完全將她的拳頭包裹,收緊時,力道有些大。
“別傷害人質。你可以說了。”舒晚開口打破僵局,聲音寒涼,跟她溫婉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齊耀平看看遠處的江畔,又看看近處他曾經的部下們,悠地一笑,“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老婆去世得早,而我,因為長期忙工作疏于對兒子的管教,導致他走上了歪路。”
“我知道軒軒跟龍家有來往后,不是沒有教育過,也曾用鞭子抽得他臥床半個月,只差沒打死。但是,沒有用,回天乏術。”
他抬眸看向孟淮津,又匆匆錯開視線:“我知道你跟孟嫻在查軍火的事,一開始,并沒想過要誰的命,只想讓你們停一停。”
“停什么?睜只眼閉只眼,不查了?”孟淮津的語氣帶著嘲諷,“或是跟齊軒淪為一丘之貉?”
“你們不會那樣的。”齊耀平喟嘆,“你們屬于‘別人家的孩子’,我曾多少次暗暗羨慕,為什么齊軒就不能像你們這樣?堅守本心,為信念沖鋒陷陣,甚至可以隨時犧牲。”
“別做夢了,你羨慕不來。因為你跟你兒子,都沒有這種覺悟。”舒晚果斷回擊。
那頭一笑:“或許吧。”
“所以你兒子犯的錯誤,憑什么要殃及我的父母?憑你官大?憑你權利大?”她質問,辭犀利。
那頭啞語片刻,“道理我都懂。”
舒晚怒斥:“道理你都懂,可你還是要一手遮天,還是要殘害無辜!不單六年前害死我父母,六年后,還幾次三番地對淮津痛下殺手。你真是爛透了。”
“一開始,我沒想讓他們死。”齊耀平兩眼空洞地搖著頭,“我沒想讓他們死的。寒鴉向龍家舉報他們,也只是口頭的,沒有提供證據。我只想讓孟嫻和舒懷青退回來,別再查那件事,等風聲一過,就讓齊軒辭職,從此滾得遠遠兒的。”
“可我沒想到,他會死在那幫人的手里……而且,交易的時候還被你父母的線人發現了,并馬上告訴了他們。”齊耀平望向舒晚,“我別無他法。”
“屁的別無他法!”
舒晚怒不可遏,“罔顧事實,濫用職權,你還有理了,還事出有因了?照你這么說,龍家做那些事,也事出有因,所以,是不是他們也應該被寬恕被原諒?反倒是我父母他們這樣兒的,阻攔了你們,罪該萬死?”
“簡直倒反天罡!你在第一次知道齊軒跟龍家有來往時,就應該送他去自首!情節不嚴重在里面教育幾年,出來或許還能有個人樣。”
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的包庇就是縱容,縱容他向惡,縱容他越陷越深。可以說他的死,是你造成的。”
“他人死就死了,偏生你還要為這種人掩蓋事實,竟有臉將其標榜為英雄,而我的父母,卻成了罪犯!你他媽從骨子里就是個爛透的人,惡人惡根,別找什么為人父的破借口。”
孟淮津挑眉看她,有點意味深長,又有點驚訝。
齊耀平一頓,重重垂下腦袋,好片刻才出聲,嗓音如沾滿鐵銹的鐘:“對不起,舒晚。”
“對不起有什么用?能換回我父母的命嗎?能嗎?”舒晚紅了眼眶,呼吸急促,“不能,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孟淮津輕輕拍她的背,結束話題:“寒鴉是你殺的?”
齊耀平點頭:“打完電話后,他后悔,要舉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