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全場倒吸涼氣的聲音,匯成了一股寒流。
劉承望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葉凡掂了掂手里的鐵犁,仿佛在掂量一件無足輕重的玩具。
他對著驚駭欲絕的劉承望,咧嘴一笑。
“你看,老東西脾氣就是大。”
他雙手發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響起。那堅硬的鐵胎,在葉凡手中,像是面團一樣被擰成了麻花。
“自己都覺得該退休了。”
“哐當!”
一團看不出原樣的廢鐵,被他隨手丟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死寂。
全場,鴉雀無聲。
葉凡拍了拍手,環視著一張張呆若木雞的臉,緩緩開口。
“從今天起,在幽州,我說的,就是規矩。我賞的,就是神跡。”
他的聲音不大,卻烙印在每個人的心底。
“誰,贊成?誰,反對?”
無人語。
劉承承望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
夜色深沉,將軍府的書房內,燭火靜靜燃燒。
葉凡靠在椅背上,揉著眉心。白日里的殺伐果斷,耗盡了他為數不多的精力,此刻只想就這么躺到天荒地老。
林慕雪端著一碗安神的蓮子羹,輕步走了進來。
她將湯碗放在桌上,沒有出聲打擾,只是默默地坐到一旁,開始整理今日從各處匯總來的田畝冊。
新政推行,田畝的重新丈量與登記,是重中之重。這項繁瑣卻至關重要的事務,林慕雪主動攬了下來。
書房里很安靜,只有她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葉凡平穩的呼吸聲。
“唉,又得加班了。”葉凡忽然沒頭沒腦地嘆了口氣。
林慕雪抬起頭,清澈的眼眸里帶著一絲笑意:“今天不是大獲全勝嗎?連劉承望那樣的老頑固,都派人送來了降書。”
“你不懂,”葉凡睜開眼,一臉生無可戀,“最累的不是打架,是打完架還要安撫人心,分配利益,安排后續……比揮戟三千次還累。”
林慕雪莞爾。她知道,他只是嘴上抱怨。
她將燭臺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繼續低頭核對繁雜的卷宗。
幽州下轄數郡,田畝犬牙交錯,理清這些,不亞于一場大戰。
忽然,她翻閱的手指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份來自“燕回郡”的舊檔上。
那上面,一片位于郡城西北的百里山谷,被朱筆劃作了“禁地”,標注著“前朝廢太子舊狩場,瘴癘橫生,不可入”。
這種前朝遺留的廢地,在大周并不少見。
但讓她心神一凜的,是旁邊一張剛剛呈上來的新圖。
負責丈量的隊率,同樣將這片山谷空了出來,理由是——山谷入口被清河劉氏的族田層層包圍,外人不得入內。
清河劉氏,用自己的田,把一片前朝的“瘴癘之地”圍得水泄不通?
林慕雪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分。她飛快地翻閱著數年來的稅賦記錄,一個驚人的發現浮出水面。
劉氏每年繳納的田稅,與他們登記在冊的田畝數量,對不上。差額不大,卻常年存在。
仿佛,他們一直在用多余的稅款,為某片“不存在”的土地,買著平安。
她站起身,走到葉凡身邊,將那幾份卷宗,平攤在他面前。
“你看這里。”
葉凡懶洋洋地掃了一眼,目光在“前朝廢太子”和“清河劉氏”幾個字上停頓了片刻,隨即又閉上了眼,似乎并不在意。
“一片破山谷而已,他們愛圍著就讓他們圍著唄,還能長出金子不成?”
林慕雪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凝重。
“我父親曾與我說過一樁前朝秘聞。那位廢太子,并非死于宮變,而是帶著一支精銳的‘潛龍衛’,與海量的財寶,消失在了北方。”
葉凡那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雙總是帶著戲謔與懶散的眸子里,此刻,銳利如鷹。
他看著地圖上那個被朱筆圈出的山谷,又看了看林慕雪嚴肅的臉,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看來,”他低聲自語,“這幽州的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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