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的血腥味還未散盡,幽州城南的沃土之上,一場新的風波已然醞釀。
江靈兒帶著她那幫新收的徒子徒孫,將十幾架造型奇特的曲轅犁,擺在了田埂上。
少女臉上沾著泥點,正興奮地比劃著,向一群滿臉困惑的農人解釋著什么叫“省力”與“深耕”。
但響應者寥寥。
農人們敬畏地看著那些烏黑的鐵器,又畏懼地看了一眼遠處田產的主人,那些身著綢緞,面色不豫的地方士紳。
“葉將軍到!”
隨著親衛一聲高喝,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葉凡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走了過來。他身后,跟著林慕雪和王奎。
“怎么,我這新寶貝,沒人賞臉?”葉凡掃了一眼那些低著頭不敢說話的農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士紳中為首的一位老者身上。
清河劉氏族長,劉承望。此人乃是幽州郡望,族學門生遍布州縣,在地方上德高望重。
劉承望撫著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山羊須,上前一步,對著葉凡拱了拱手,語氣卻不帶半分恭敬。
“葉將軍,治軍或可,治農,您是外行!”他聲音洪亮,帶著幾分教訓的口吻,“我等世代耕作,敬天法祖。這土地,是有靈性的。
何時下種,何時收割,用什么犁,用什么耙,都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豈容你這黃口小兒,用些鐵疙瘩來褻瀆土地?”
他身后的士紳們紛紛附和。
“劉老丈說的是!此等奇技淫巧,必會觸怒田神,來年顆粒無收,將軍擔待得起嗎?”
“我家的佃戶,絕不會用這種不祥之物!”
葉凡掏了掏耳朵,像是沒聽清。
他走到劉承望面前,笑嘻嘻地問道:“劉老丈,你說,這地里最大的神仙是誰?”
劉承望一愣,隨即傲然道:“自然是后土娘娘,五谷真君。”
“不對。”葉凡搖了搖手指,“是肚子。肚子餓了,就是最大的神仙發怒了。什么規矩,都得給它讓路。”
他蹲下身,拍了拍那架曲轅犁。
“劉老丈,時代變了。”
葉凡抬起頭,那雙懶散的眸子,此刻銳利得像能看透人心,“你家祖宗要是知道有這好東西,能讓他們少出點力,多收點糧,怕是得從地里爬出來夸我。”
“你!豎子狂悖!”劉承望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光說不練,沒意思。”葉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這樣吧,咱們比一比。”
他指向旁邊一塊休耕的土地:
“劉老丈,你出你家最好的農夫,最好的耕牛,用你家祖傳的寶貝鐵犁。我這邊,就隨便叫個兵。
咱們就耕這塊地,一個時辰,看誰翻的地多,翻的地深。”
“若我輸了,這批農具,我當場砸了,再不提此事。”
劉承望面色一動,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那若是你贏了呢?”
“我贏了,”葉凡環顧四周,聲音陡然提高,“幽州境內,所有田畝,一體推行新犁。若有陽奉陰違,煽動佃戶,阻撓新政者……”
他的目光落在劉承望身上,嘴角的笑意變得冰冷。
“按通敵叛國罪論處。”
……
半個時辰后,城郊的“大比武”,引來了半座城的百姓圍觀。
一邊,是劉家最壯碩的農夫,赤著黝黑的膀子,吆喝著兩頭膘肥體壯的黃牛,拖動著沉重的直轅犁。
每前進一步,農夫都用盡全身力氣壓著犁把,黃牛也累得鼻孔噴著粗氣。
另一邊,一個身形瘦削的鎮北軍小兵,牽著一頭牛,扶著那輕巧的曲轅犁,姿態輕松得像在田間散步。
那曲轅犁轉彎靈活,入土極深。小兵甚至有閑心哼著軍中的小調。
結果,一目了然。
不過半個時辰,小兵翻出的土地,已經是劉家農夫的兩倍有余,而且犁溝深邃平整,翻出的土壤烏黑油亮。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不可思議的驚嘆聲。
“天爺!這鐵犁是自己會跑嗎?”
“俺要是有這么一架犁,一個人能干三個人的活!”
劉承望的臉,早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
他盯著那架曲轅犁,嘴唇哆嗦著,忽然厲聲高喊:“妖法!這是妖法!此物不祥,必有反噬!”
圍觀的農人,臉上剛升起的興奮,又被這聲呼喊澆滅了幾分,轉為遲疑和畏懼。
葉凡笑了。
他緩步走到劉家那臺傳了三代的笨重鐵犁旁。那農夫和耕牛已經累-->>得癱在一邊。
在數千道目光的注視下,葉凡伸出了一只手,輕輕搭在了那近兩百斤的鐵犁上。
然后,他單手,將它提了起來。
就像提起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