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夜瞑拖著殘破的身軀,終于踉蹌著踏入了聽竹軒的院門。
前方,只剩最后五十步。
也就是說,只要再承受五棍,就可以了。
那扇緊閉的房門后,就是他拼盡一切也要見到的人。
陸姐姐。
我來了。
第二十五棍!狠狠砸在他的背心正中!
這一擊,幾乎震散了他強提的最后一口真氣。
他身形劇烈一晃,眼前驟然一黑,一口鮮血涌至喉頭,卻被他死死咽下。
然而,他的唇邊竟勾起弧度。
他進來了!
他終于踏入了這道門!
第二十六棍!
第二十七棍!
棍棒落下,每一下重擊,都讓他筋骨欲裂,步伐踉蹌欲倒。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盯著那扇門。
廊下。
屬玲瑯遠遠望著那道在棍棒下依舊踉蹌前行的血影,眉尖微蹙,聲音里透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冷意:“難道……當真讓他撐過來了?”
姬姑姑聞,眼中寒光一閃,立刻快步走入庭院,對護院頭領沉聲道:“殿下有令,加重力道!絕不可讓他觸及那扇門!”
護院頭領心領神會。
他雖已虎口崩裂、雙臂發麻,但此刻更想在大長公主面前掙得頭功。
他咬緊牙關,將全身氣力貫于雙臂,高舉水火棍,朝著蕭夜瞑的胸腹之間,狠厲劈下!
“噗!”
一聲悶響,蕭夜瞑再無法壓制,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他整個人向前猛地撲倒在地,濺起一片塵埃。
一時間,院中寂靜無聲。
部分護院下意識移開目光,面露不忍。
遠處窺探的奴仆們,也紛紛在心中暗嘆。
蒲草緊緊攥著衣角,望著那道倒地不起的身影,心中暗忖:“這世間……竟真有這般不顧性命的情深之人……愿蒼天庇佑,讓他撐過去……”
廂房內。
陸昭若正以袖緊捂口鼻抵御那毒香。
窗外卻陡然傳來棍棒的重擊聲、以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
是男子的聲音!
她的心驟然一縮,一個念頭掠過腦海,難道是他來了?
來不及細想,身體已先于意識行動。
她猛然轉身,目光迅速鎖定了那扇唯一與外界相連的窗戶,窗紙上方有一個不起眼的透氣孔,孔下正擺著那只青煙裊裊的香爐。
機會!
她腳步踉蹌地朝著窗邊桌案猛撲過去!
“哐當!”
香爐被她撞翻在地,火星與香灰四濺。
守在窗外的嬤嬤猝不及防,發出一聲低呼,但是,她無心管屋內的事,因為,她也看見大長公主跟珺君親臨,還有那蕭府的蕭夜瞑,以及二十余名護院。
這等陣仗。
她都嚇壞了。
陸昭若趁此間隙,立刻將眼睛緊貼在那個小小的透氣孔上,急切地向外望去……
下一刻,她的呼吸驟然停滯!
院中景象,殘酷的撞入眼簾。
蕭夜瞑正從地上艱難撐起,每一下顫動都牽扯著滿身凝固與未干的血跡。
就在他搖晃著抬頭的剎那,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將天地映得白亮。
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玄色的衣袍已被暗紅浸透,緊緊黏在身上,嘴角不斷淌下鮮血。
那張曾清雋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唯有一雙眼睛,如同燃盡的灰燼中最后兩點星火,死死盯著她房門的方向。
他正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踉蹌,朝著臺階挪來。
而他兩側,二十余名手持水火棍的護院正如影隨形。
她目光掠過庭院,廊下那兩道華服身影赫然入目——大長公主屬琳瑯面色冷寂,云岫郡君嘴角噙著一絲快意而殘忍的笑。
原來如此!
她瞬間明白了,蕭夜瞑是為了救她,才獨自闖入了這龍潭虎穴,被折磨至此!
劇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比那毒香蝕骨更烈千百倍!
她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卻絲毫抵不住那剜心剔骨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襲來。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傾心相待?
他一路默默守護,心甘情愿被她利用、為她鋪路,甚至為她自斷一指亦無怨無悔……而如今,面對這近乎虐殺的棍刑,他竟仍強撐著殘軀,一步一血印地走向她!
過往的點點滴滴,他沉默的守護、克制的深情、以及此刻血泊中望向她的堅定眼神,如同熾熱的熔巖,瞬間沖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這顆心已徹底為他淪陷。
淚水洶涌而出,滾燙地灼燒著她的臉頰。
那不再是單純的感激與愧疚,而是痛徹心扉的愛意與撕心裂肺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