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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劉靖崔鶯鶯 > 第320章 劉屠夫

                第320章 劉屠夫

                他沖上箭樓,扶著欄桿,迫不及待地向外望去。

                只見外甕城的夯土墻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數尺深、丈許寬的巨大坑洞!

                黑洞洞的豁口邊緣,是翻卷出來的焦黑泥土和碎石,正冒著裊裊的青煙。碎裂的石塊和泥土濺得到處都是,甚至有幾塊飛濺到了內城的墻根下。

                然而,也僅此而已。

                那厚達三丈的、混合了糯米汁的特制夯土墻,在承受了這恐怖絕倫的一擊之后,雖然外層受損嚴重,但主體結構依然穩固,并未被擊穿!

                危固先是后怕,隨即涌起一股難以遏制的狂喜。

                他成功了!他真的防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緒,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張狂。

                “看到了嗎!你們都看到了嗎!這就是本將的銅墻鐵壁!他劉靖的‘天雷’,不過如此!不過如此而已!”

                周遭的將校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勝利”所感染,臉上紛紛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悅和振奮。

                然而,危固的笑聲還未落下。

                轟!!!

                又是一聲幾乎同樣巨大的轟鳴,這一次,是從遙遠的西門方向傳來!

                大地的震顫再一次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腳下。

                全城的守軍,連同城內的百姓,都被這忽東忽西、神出鬼沒的攻擊徹底搞懵了。

                南門的警報還未解除,西門的鑼聲又起,士兵們如同沒頭的蒼蠅,在軍官的呵斥下疲于奔命,混亂在城墻上蔓延開來。

                危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僵硬在了臉上。

                他終于明白了劉靖的意圖。

                這個該死的混蛋,他不是要攻城。

                他只是要讓所有人都睡不成覺!

                “將軍,我們現在怎么辦?”

                一名副將焦急地問道,他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惶恐。

                危固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骨頭縫里磨出來的:“傳令全軍!不許慌亂!各自守好自已的防區!這是敵人的疲兵之計!他打他的,我們守我們的!”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

                但恐懼,卻無法被命令禁止。

                待眾將領命退去,各自奔赴防區,箭樓之上,只剩下危固和他寥寥幾名親衛。

                他獨自一人立于箭樓最深沉的陰影中,感受著城墻的微微震顫,聽著遠處傳來的混亂聲響,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緩緩地從貼身的甲胄夾層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用上好青銅鑄造,刻著一個篆體“倡”字的兵符。

                兵符的邊角已經被磨得異常光滑,透出溫潤的包漿,顯然被它的主人摩挲了無數遍。

                “今夜,我,危固,用這座我親手督造的堅城證明了,那‘天雷’并非不可抵擋!”

                “您等著,屬下會用劉靖的頭顱,來洗刷您蒙受的所有恥辱!很快,很快您就能堂堂正正地走出那個禁閉的院子,重新站在陽光下!”

                他將那枚承載著他所有執念的兵符重新貼身藏好,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光芒。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折磨,才剛剛開始。

                一個時辰后。

                轟!!!

                巨響在東門方向炸開,沉悶的轟鳴再次讓整座城市顫抖。

                又一個時辰后。

                轟!!!

                北門。

                這一夜,弋陽城內再無安寧。

                那驚天動地的雷鳴,如同地府催命的鐘聲,每隔一個時辰便會準時在城墻的某一處響起。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輪流來過一遍。

                不求任何實質性的殺傷,只為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與最深沉的疲憊。

                城內的百姓蜷縮在床榻上,用被子緊緊蒙住頭,卻依然擋不住那穿透靈魂的巨響和隨之而來的震動。

                守城的士卒更是被折磨得苦不堪,他們被迫在深夜中時刻保持警惕,豎著耳朵,等待著下一次不知會從何方響起的雷鳴。

                這種等待,比真刀真槍的攻城,更讓人絕望。

                ……

                北方,朔風漸起,吹得人衣甲透涼。

                潞州城下,梁軍大營連綿十里,旌旗在風中無力地垂著,宛如一頭陷入泥潭的巨獸,死氣沉沉。

                中軍帥帳內,新任的潞州行營都統劉知俊,正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位被貶為都虞侯的前任主帥康懷貞。

                帳內的空氣仿佛都凝結了,炭火盆里的火苗無力地跳動,映照著兩人鐵青的臉。

                “康將軍。”

                劉知俊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像這初秋的風一樣冰冷:“八萬大軍,圍攻孤城數月,損兵折將不說,竟連軍糧都無法自保。將士們腹中空空,如何為你攻城拔寨?陛下對你,很失望。”

                康懷貞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本是朱溫麾下宿將,戎馬一生,何曾受過這等屈辱。

                他想辯駁,想說那城里的周德威如瘋狗一般,但看著劉知俊那雙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只能屈辱地躬下身,那身跟隨他多年的陳舊鎧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劉知俊不再理他,轉身看向沙盤。

                他剛從河北率兩萬精兵趕到,一路風塵仆仆,帶來的卻是迎面一盆冷水。

                一入大營,他便感受到了那股揮之不去的頹喪之氣。

                營中的伙夫甚至開始在湯里摻雜麩皮和野菜,即便如此,那一勺稀得能照見人影的湯水,也常常是士兵們一天的唯一熱食。

                每日都有三三兩兩的“灶勇”在夜里開了小差,次日巡營,便只剩下空蕩蕩的鋪位和一堆冰冷的茅草。

                城內的周德威,城外的李嗣昭,日夜不停地襲擾著梁軍漫長而脆弱的補給線。

                “傳我將令!”

                劉知俊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帳內的死寂:“立刻征發山東諸州‘白丁’,組成民夫隊,晝夜不停,往前線運糧!”

                將令如催命符,一道道發往河北、河南。

                無數剛剛結束秋收的百姓,離了田地,被官差用繩索串著,驅趕上路。

                他們推著獨輪的雞公車,背著沉重的糧袋,一步一叩首地走向那名為“潞州”的血肉磨坊。

                然而,他們的血汗,很快便在太行山崎嶇的谷道中化為泡影。

                潞州城頭,身形魁梧、面容黝黑的周德威接到探報,得知梁軍正在征發百姓運糧,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

                “想吃飯?問過我周德威的刀沒有!”

                他當即點起一千被稱作“鴉兒軍”的精銳輕騎,如鬼魅般繞出城池,精準地撲向了一支由數千民夫組成的運糧隊。

                沒有激烈的交戰,只有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山谷中,民夫們絕望的哭喊聲還未傳出多遠,便被馬蹄聲和刀鋒入肉的悶響所淹沒。

                梁軍的押運部隊不過數百人,在“鴉兒軍”的沖擊下如紙糊般被撕碎。

                手無寸鐵的民夫在騎兵的馬刀下哭喊奔逃,糧食、輜重被付之一炬,黑色的濃煙在谷道中沖天而起,仿佛在嘲笑著劉知俊的努力。

                眼看糧道將絕,劉知俊麾下大將李思安主動請纓,獻上一策。

                “都統,末將愿率軍從東南山口,沿途修筑甬道,直通夾寨!以墻為盾,護我糧草!”

                他雙目赤紅,聲音沙啞。

                甬道,一種兩側筑有高墻的軍用通道,足以抵御騎兵的沖擊。

                這是個笨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

                劉知俊別無他法,只能允其所請。

                然而,這道用血肉筑成的生命線,很快就變成了新的屠場。

                周德威仿佛不知疲倦,他與麾下眾將晝夜輪番出擊。

                白日,梁軍士卒頂著城頭時不時射來的冷箭,在塵土飛揚中夯筑墻體,汗水浸透了他們的衣甲,與泥土混在一起,結成硬邦邦的殼。

                夜里,當他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剛剛睡下,晉軍的敢死隊便會在黑暗的掩護下摸過來,用巨錘、鐵鎬將他們白日辛苦筑起的墻體砸得粉碎。

                慘叫聲、廝殺聲、金鐵交鳴聲,成了每夜固定的夢魘。

                梁軍的士卒們,白天要當苦力修墻,晚上要防備敵人偷襲,幾乎沒有合眼的時間。

                短短十數日,劉知俊帶來的兩萬河北精銳,便被折磨得疲于奔命,怨聲載道。

                逃兵的現象非但沒有遏制,反而愈演愈烈。

                為了穩住軍心,劉知俊不得不下達了最嚴酷的軍令。

                “傳令全軍,再有夜間開小差者,捉回后不問緣由,其所屬之火,一體連坐,皆斬于軍前!”

                這道殘酷的連坐令,讓梁軍士卒之間充滿了猜忌和恐懼,士氣愈發低落。

                最終,在又一次修筑的甬道被晉軍摧毀,并折損了數百名士卒后,劉知俊不得不下令全軍后撤,閉壘自固,暫停了所有攻勢。

                梁軍大營的帥帳內,劉知俊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茶盞都跳了起來。

                他看著沙盤上那座如跗骨之蛆般的潞州城,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陰沉。

                “周德威……”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

                帳外,一名親衛匆匆來報,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報!都統,晉,晉軍又來襲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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