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了第二天。

1961年11月12日。

京城的深秋，天高云淡，空氣中帶著一絲清冽的寒意。

五星陶瓷廠廠區內的梧桐樹葉子已經落了大半，金黃的葉片鋪滿了水泥路的兩側，車輛駛過，卷起一陣簌簌的聲響。

上午九點剛過，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入了五星陶瓷廠的大門。

這輛車的車牌在廠區里可是個希罕物，車身擦得锃亮，在秋日的陽光下反射著沉穩的光澤，一看就是部里領導的專車。

廠辦公樓前，朱紅杰早已經帶著廠里一眾領導班子成員在此等候。

他今天特意穿上了一件八成新的深藍色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精神煥發，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輕松而熱情的笑容。

站在他身旁的，是李峰、分廠廠長吳青，以及其他幾位副廠長和重要領導。

其實，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消息的翅膀早就飛遍了整個廠區。

就在昨天下午，朱紅杰給鄭司長打完電話后，一些靈通人士就通過各自的渠道，或多或少地探聽到了一些風聲。

等到今天一早，李峰即將接任廠長一職的消息，就像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巨石，在全廠上下數千名職工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聽說了嗎？咱們廠要換廠長了！”

“誰啊？朱廠長不是干得好好的嗎？”

“還能有誰？李副廠長啊！不對，以后得叫李廠長了！”

“什么？！李峰？他……他才多大啊？”

“可不是嘛！二十一歲！我的天，我二十一歲的時候還在車間里和泥巴呢！人家都要當咱們幾千人大廠的一把手了！”

“這提拔速度也太嚇人了！坐火箭都沒這么快吧？他提正處才多久？這才跟分廠的吳廠長平級，一轉眼，就要成吳廠長的領導了？”

車間里，食堂里，甚至是廁所里，到處都是壓低了聲音的議論。

震驚、難以置信、羨慕、嫉妒……種種復雜的情緒在人群中彌漫。

對于絕大多數普通工人來說，李峰這個名字代表著神話。從一個陶瓷畫工到技術員然后到干部最后到副廠長，再到如今的代廠長，他只用了二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別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路。

大家驚訝歸驚訝，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兒似乎在情理之中。

二期工程的奇跡，計算機自動化系統的震撼，還有那源源不斷為廠里創造巨大利潤的新技術、新產品，哪一件拿出來，不是足以載入五星陶瓷廠史冊的大功勞？

有這樣的本事，再加上那通天的背景，被破格提拔，似乎也順理成章。

就在這股彌漫全廠的議論聲中，那輛黑色的小轎車終于在辦公樓前穩穩停下。

司機小跑著下車，拉開了后座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