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衛國、鄭元這種本就身體底子好的,雖然也累,但恢復得快,總能游刃有余地完成所有項目。
    而一些先天條件稍差的兵,比如一班里年紀最小、身子骨最單薄的小子,每天都是在挑戰自己的生理極限。
    他常常是跑到終點就直接癱倒在地,臉色煞白,吐得昏天黑地。
    晚上睡覺時,渾身骨頭縫里都像是塞滿了針,疼得直哼哼。
    可即便如此,第二天哨聲一響,他還是會咬著牙,用最快的速度穿衣疊被,沖出宿舍。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穿上這身軍裝,就沒有別的選擇。
    逃兵,在這個年代是足以毀掉一個人、一個家庭的重罪。
    除了咬著牙往死里練,他們無路可走。
    轉眼間,一個月就過去了。
    新兵連的第一個月工資發了下來。
    入伍第一年,每個月十八塊錢。
    對于這些大多出身農村的半大伙子來說,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發錢的那天,所有人都興奮得滿臉通紅,小心翼翼地把嶄新的票子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捧著什么絕世珍寶。
    除了少數幾個家境尚可的,幾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讓部隊幫忙把錢寄回家。
    可問題來了,整個一班,除了當過民兵隊長的王衛國和讀過高中的鄭元,其他人幾乎都是大字不識一個。
    于是,在宿舍里,王衛國和鄭元的桌子前就排起了長隊。
    “衛國哥,麻煩你了,你就幫我寫,告訴俺爹俺娘,我在這兒吃得好睡得香,頓頓有肉,班長和戰友們都對我很好,讓他們別惦記。”
    一個皮膚黝黑的戰友憨笑著,把十五塊錢和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遞過來。
    “好。”
    王衛國點點頭,鋪開信紙,認真地寫了起來。
    “衛國,到我了到我了。”
    另一個戰友擠上前來。
    “你幫我寫,就說……就說我在部隊表現很好,過年爭取拿個五好戰士回去,讓我媳婦兒在家好好帶娃,別不舍得吃穿。”
    ……
    一個又一個,一張又一張信紙。
    王衛國和鄭元忙得不亦樂乎,筆尖下流淌出的,都是些最質樸的語,卻飽含著最真摯的感情。
    他們報喜不報憂,將訓練的苦累深埋心底,只把最好的一面,通過這薄薄的信紙,傳遞給遠方的親人。
    等幫所有人都寫完,宿舍里已經安靜了下來。
    王衛國這才拿出自己的信紙,就著昏黃的燈光,開始給家里寫信。
    他的信同樣簡單,告訴爺爺和青青,自己已經適應了部隊的生活,一切都好,讓他們勿念。
    又叮囑青青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孩子,家里的事多跟爺爺和岳父商量。
    最后,他將十六塊錢夾在信里,只留下了兩塊錢零用。
    寫完信,他吹干墨跡,小心地折好,心里被一種溫熱的情緒填滿。
    前世,他從未體會過這種牽掛。
    如今,這思念雖苦,回味起來卻帶著絲絲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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