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也不繞彎,直道:“你是異國人的身份,想在我們這兒開鋪子,要好些手續,且需本地人擔保。”
“保人的話,我和我家老爺可替你作保人,這個倒是簡單。”
戴纓起身謝過:“我正是愁這個,別的倒還好,不論是辦手續或是租賃鋪子,這些都不是太大的問題。”
這也是她今日前來的目的。
嚴氏想她從前料理綢緞莊,同是商戶,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想要重新做起來,對她來說并不很難。
兩人又談了些生意上的事,和當地的人的生活習慣,戴纓沒有久坐,起身就要辭去。
嚴氏再三挽留不住。
出了青羅巷,戴纓三人也不乘車,就這么在街頭走著。
“娘子,咱們打算做什么營生?”歸雁問道,“同從前一樣,開綢緞鋪么?”
戴纓笑道:“咱們手上錢兩不多,沒那么些本錢做綢緞生意。”這還是頭一次因為手頭拮據,不得不瞻前顧后。
歸雁想了想他們戴家的營生,生藥鋪、酒樓、首飾鋪……這些好像皆需投入大量本錢。
“那咱們做什么營生?”
說實話,戴纓也還沒想好,又要成本低,且還能賺錢的營生,真要有這么好的事,不都搶著去做了,哪里輪到她一個異國人,就這么走了半條街,仍是沒有一點頭緒。
異國他鄉,沒人脈,沒資源,手頭錢也不夠多,想要把事做成……太難……
“阿纓,我去叫一輛車來,先回客棧罷,也到用飯的時候了。”陳左見戴纓愁眉不展的樣子,建議道。
戴纓看了一眼街上的人來人往,滿面茫然,不知聽沒聽進去……
彼邊……
一座空闊的林園,園門處立著十幾名護衛,個個腰間挎刀,面目嚴肅,雙眼如鷹地掃視著四周。
園內有很大一片湖池,湖中央坐落一方涼風亭,亭周垂掛蝦須簾,隱有人影晃動。
“嘖嘖……”
一道略含譏諷且幸災樂禍的腔調,接著又是一聲:“噯——你也有今天。”
男人皮膚微深,高眉深目,身材高大,一臉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而坐于他對面之人,一身素衣長衫,嘴角亦掛著譏諷,就那么回看過去,聽他說道:“我倒霉,你倒是高興得很。”
膚色微深的男子親自替素衣男子斟茶,說道:“你看你,我高興這不正常嘛,誰叫你我二人本就是敵人……也是兄弟……”
一陣風來,將蝦須簾吹起,里間兩人的面容顯露出來。
素衣之人正是昨日才到羅扶都城的陸銘章。
而坐在他對面皮膚微深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先時帶使團去大衍,同陸銘章拼酒,醉得不醒人事的祁郡王,元載。
陸銘章伸出兩指將茶盞往旁邊移開,以十分肯定的語氣問道:“一早就計劃好的?”
元載自顧自地端起茶盞,“嗯”了一聲,半點不隱瞞地說道:“對,一早計劃好的,專為你量身打造。”
“你殺我手下那么些人,倒像沒事人一樣,真就以為我不同你計較?”陸銘章又問。
元載輕呷一口茶湯,將手里的杯往前遞了遞:“別光顧著說話,我知你喜歡品茶,嘗嘗看,我們羅扶的茶如何?”
說罷見陸銘章不動,于是收起臉上的笑意,回答他剛才的問題:“一,對你們下手呢……這個命令不是我下的,是我皇兄下的令。”
“二,就算是我下的令,以你現在的情狀,又能如何?”
元載看向陸銘章,一字一句地問道:“被你死心塌地且用心栽培的小皇帝背刺是何感覺?”
也是這一句,陸銘章的眼中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閃動。
“你一早就該聽我的,從前我怎么跟你說來著,那會兒你我聯手,如今這天下早是咱們的,哪兒會有現在這檔子事。”元載說道,“你把那小皇帝當親子一般盡心盡力地扶持,結果呢,人家把你當仇人,要你死。”
“忠心”二字,便是陸銘章的致命弱點,小皇帝也正是抓住了他這一點,他恪守的忠心,成了小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
就好比一個鎖扣,在這個鎖扣未撥動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一套在陸銘章身上永遠適用,然而,當小皇帝真對他下殺手,意味又不一樣了。
他若死了倒還好,偏沒死成,那么他體內這個“忠臣”的鎖扣被撥開之后……忠臣和逆臣之間的界限也就模糊了……
“你不如自己生一個,打了這天下,自己做皇帝,以后還能給你兒子留個帝位耍耍。”
“看看你現在,妻子妻子沒一個,半輩子都付在那對母子身上,最后得到了什么,不是我說,你若早聽我的,現在大衍國就是你們陸家的,后宮佳麗三千,要什么沒有……”
元載話未說完,被陸銘章截斷,語氣顯得有著急:“什么半輩子都付在那對母子身上,什么半輩子,你說話注意點。”
他很不愿聽這個話。
“怎的,我說得不對?那趙太后同你從前是不是有過婚約?叫我說,你心里就沒忘掉人家,否則怎會那般死心塌地地看護他二人。”
陸銘章把桌上的茶盞重重一放,蹙眉道:“此乃臣子盡忠,與私情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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