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內燭火搖曳。
徐謙坐在案前,指節死死扣著那半截玉蘭簪尖,想將它生生嵌進掌心。
忽然,顱中劇痛炸開——眼前一黑,模擬圖譜再度浮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得近乎猙獰。
劉瑾寢殿之下,一道幽深暗道蜿蜒而出,直通司禮監庫房。
圖上紅點閃爍,標注著一條鐵律:每日子時三刻,守鑰太監與替班交接,鑰匙必須經“銅魚符驗”方可傳遞。
銅符一分為二,陽符執于當值者手,陰符交由接班人,合符聲如輕鈴,方準換鑰。
圖譜邊緣,血字浮現,墨色未干:
“鑰在丙戌,符缺其陽。”
他喘息著,唇角卻揚起,笑得近乎癲狂:“不是我窺天機……是它自己撐不住了,把腸子翻出來給我看。”
帳簾掀動,云璃閃身而入,黑紗微揚,眸光如刃。
她一把扶住他搖晃的身子,聲音冷得能割破夜風:“你又強行逆天改命了?命不要了?”
“命?”徐謙抹去唇角血痕,指尖染紅,卻還在笑,“我這條命早該死在詔獄那晚。現在活著,不是為了續命——是為了改命。”
他抬眼,目光如釘,死死盯住圖譜中那條暗道:“劉瑾這老狗,偏執到連鑰匙都要雙符驗證,可他忘了,人總會貪生,制度總有縫隙。子時三刻,三息合符——三息,夠我斬斷十年權宦。”
云璃瞳孔微縮,瞬間明白其意:“你要在換鑰瞬間奪符?可銅魚符驗僅容真符合鳴,若用贗品,聲不對頻,立刻暴露。”
“所以他手里那半枚,絕不能是贗品。”徐謙冷笑,抬手一拍案,“召陳七。”
不多時,小旗官陳七跪地而入,渾身顫抖,額上冷汗涔涔。
他曾是欽差親衛,如今歸降洪字旗,只為贖同僚屠村之罪。
“你在李元楷麾下,可聽過‘銅魚符’?”云璃問。
陳七低頭,聲音發顫:“聽……聽大人提過。那是司禮監最高信物,合符則令行,違者斬。但……小的曾見李大人私藏半枚,說是‘備用’。”
帳內驟然一靜。
徐謙緩緩抬頭,眼中血絲密布:“備用?劉瑾疑心重得連親兒子都不信,能讓外臣私藏真符?荒謬。所以——李元楷手里的,是仿的。而真正的‘陽符’,只在子時三刻現身三息。”
他猛然起身,一步踏前,聲如裂帛:“讓柳鶯兒的人動起來。我要那三息的影像,我要那符的紋路,我要——司禮監的命門!”
不久后,京郊。
殘陽如血,照在司禮監后巷的泥墻上。
一名乞丐蜷縮在墻角,破碗倒扣,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餿臭。
守衛換鑰的時間到了。
子時三刻。
兩名太監自角門走出,一老一少。
老者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魚符,陽面刻“天順”,陰面刻“內令”,字跡古拙,銅色沉厚。
他將陽符遞出,少者捧陰符上前,兩符輕碰,一聲清鳴如鈴,響不過三息。
乞丐不動,只垂著眼,指尖在泥地悄然劃動——一道符形,緩緩成形。
同一時刻,邊鎮密室。
油燈昏黃,云璃手持拓紙,對照血線圖譜,忽然渾身一震。
“這紋路……”她聲音微顫,“陽符上的‘天順’二字,筆勢回鋒,與內閣勘合令符同源!是先帝年間,工部老匠趙承安的手筆!”
徐謙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老廚子!你當年在內閣膳房,可記得那位姓趙的老匠人?”
老廚子蜷在角落,聽到名字,渾身一顫,緩緩點頭:“趙伯……他教過我雕瓜環花。后來……后來他被發配西山,說他手抖,誤刻了御璽邊紋,欺君之罪……”
“手抖?”徐謙冷笑,一掌拍在案上,“劉瑾要的是絕對掌控,誰敢在信物上留半點差池?趙承安不是犯錯——-->>是知道得太多,被毀了手,流放等死!”
云璃沉聲:“若趙伯真能識符、造符……我們就有機會做出能鳴響的‘陽符’。”
“不。”徐謙緩緩站起,眼中血光未退,卻燃起更冷的火,“不是‘有機會’。是——必須拿到他。”
他望向帳外沉沉夜色,聲音低得像從地底爬出:
“西山……該有人去接他回家了。”
燭火忽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