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芝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經凌晨十二點了。
按計劃,外面走廊里的憲兵會在一點四十五分提前撤離,而接班的憲兵兩點整才會抵達,其間有十五分鐘的空隙。
這十五分鐘,便是她的行動時間。
她起身,從衣架上取下黑色風衣重新披上,然后走進臥室取出那把‘掌心雷’。
她退出彈匣確認了一眼,五發子彈。將槍塞進口袋,她又坐回沙發,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她是1938年初加入的中統,只在法租界的聯絡站接受過兩個月的培訓,并且培訓的內容還只是如何傳遞情報、如何射擊、如何簡易密寫、如何開鎖等基礎技能。
中統沒讓她接受更嚴格的專業訓練,就是想讓她以自然真實的狀態周旋于日偽人員之間,避免因專業特工的痕跡過重而引起日偽的警覺。
她憑借著中日混血的身份和流利的日語,快速打入了日軍駐滬各機關的中上層交際圈。
她先是周旋于日本首相近衛的弟弟近衛忠麿和兒子近衛文隆之間,隨后是丁默,現在是犬養。
這些年,她為山城傳遞了很多重要情報,犧牲了許多,卻從未親手殺過人,今夜是第一次。
沒有預想中的顫栗、反胃或后怕,她只覺得自已異常清醒和平靜。
時間在等待中被拉扯得格外漫長,快一點四十的時候,她起身悄步移到客廳門后,側耳貼近門板,凝神靜聽外面走廊的動靜。
沒多久,走廊里隱約傳來憲兵低聲交談的聲音,隨后逐漸安靜,直至完全無聲。
她緩緩擰開門鎖,推開一道縫隙向外觀察——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壁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她迅速閃身而出,快步下到三樓。
三樓同樣也是空無一人,看來計劃無誤,她快速來到走廊中段的307房間——丁默的房間。
她從發間取下一枚細長的發卡,在鎖孔中小心試探、轉動。約一分鐘后,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嚓”,鎖舌彈開。
王夢芝輕輕推開門,屋內一片漆黑。
禮查飯店一至三樓都是普通的客房,王夢芝沒有貿然進入。
她曾與丁默相處過一段時日,知道丁默睡覺時是會打鼾的,但這個房間里并未傳來鼾聲,這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事實上,多年特務生涯讓丁默養成了淺睡的習慣,就在門鎖轉動的那一瞬,他已然驚醒。
黑暗中,他屏住呼吸,一只手慢慢摸向枕下,卻抓了個空,他心中暗罵一聲不好。
為了保證計劃順利進行,青木健太在這些人入駐酒店的時候,就把配槍全都給收走了。
王夢芝知道時間緊迫,即便丁默醒了,此刻也必須行動。并且,馬嘯天還專門給她強調過嗎,丁默沒有配槍。
她握緊手中的“掌心雷”,輕輕推開門,側身潛入。
房間內只有零星的月光從窗簾縫隙滲入,隱約勾勒出床上人的輪廓。
王夢芝朝著床上舉槍——就在扣動扳機的前一剎那,床上的人猛地向側邊翻滾!
“啪”一聲輕響,床頭燈驟然亮起。
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王夢芝瞇了瞇眼,丁默已滾落下床,半蹲著,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王夢芝:“竟然是你!”
丁默知道自已的處境,他現在沒有配槍,決不能坐以待斃!
電光石火間,他猛地抓起枕頭擲向王夢芝,身體同時向左急閃,伸手去抓床頭柜上的臺燈。
王夢芝側身避過飛來的枕頭,幾乎在同一瞬間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