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人口眾多,如今大宋百姓已是突破了一億,但國初時才多少人口。人口多了,土地就不夠用了。老百姓就要往內卷。同樣是一頃牧場與一頃農田,哪個產值更高,老百姓選擇種哪個,不而喻。將牧場營田是普遍操作。熙寧時統計,牧地只剩六萬八千頃,這是在籍數字,實際只有五萬五千,其余盡隱于民。所以王安石的保馬法由是而出,提出了‘蓄之在民’的主張。想出了讓老百姓中的三等戶和四等戶養馬的辦法。但保馬法弊病沈括就多次提出批評,老百姓家里養出的馬和草原民族牧場養出的是一回事?你用這樣的騎兵和遼國對抗?
不過保馬作為驛馬還可以使用,甚至呂惠卿當年也想出了車兵的路數。戶馬上陣馳騁不行,但拉車沒問題吧。百姓養馬最大的好處,一個就是便宜,同時馬的死亡率遠遠低于官馬,一旦馬死了,百姓要賠錢。同時朝廷也省卻一大筆開支。作為權宜之策,保馬法是可以的,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不過擾民確實是事實,本來還算殷實的老百姓家里,突然朝廷要你養一匹官馬,作何感受。這匹官馬不能死,死了就要賠。一匹官馬市價百貫,就算是三等戶也賠不起,那還不得小心一般伺候著。這樣百姓一般都不怕,但怕得是官吏給你作手腳。比如派官馬時,官吏刻意給你一匹病馬,你養了沒幾天馬死了……或者你馬養好好的,收馬時官吏說你給他養廢了,要你賠錢。所以很多老百姓的操作,就是官馬自己家養著用,官府收馬時去買一匹好馬奉上。或者直接不養,用的時候直接拿一匹自家養好的奉上。朝廷這里倒是開一道口子,允許私馬入官。而這一政策的前提是,大宋沒有牧馬地。現在奪取了涼州,青唐已幾乎全面投靠大宋,無論是涼州大馬還是青唐的戰馬,都可以源源不斷地輸入中原。不過西北的馬市往京師也容易有水土不服而病死情況。高滔滔要廢保馬法后,蔡確繼續反對。蔡確不得已,因為保馬法是他的政績。就似廢免役法,章越抵制,廢保馬法,蔡確也不肯。既是法不可變,那就走人。……金殿上,暮色漸沉。自李憲,宋用臣被逐出京師后,京東路轉運使吳居厚,再貶作成州團練副使,黃州安置;而京東路副使呂孝廉監彬州茶鹽酒稅,還有蹇周輔蹇序辰等等亦先后被逐。殿中燭火搖曳,映照著御史們肅穆的面容。監察御史王巖叟手持笏板出列,聲若洪鐘道:“太皇太后,臣聞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臣伏見章市再。匚扌屑歟硤靡檎藪蟪賈澹ㄒ橫輕肆,作俳謔之語,以凌侮同列,夸示左右。其語播于都下,散及四遠,傳以為笑。”眾人都心知,章諒校皇且蝗樟餃樟恕“尤有甚者,臣風聞章垢以諏鼻爸飾視曬僦攏氡峁偎斡貿及抵薪煌.”話音未落,劉摯已持笏上前:“臣要劾宰相蔡確!先帝大行之際,三省執政皆宿于兩省幕次,唯獨蔡確避而不至。身為顧命大臣,如此怠慢先帝,實乃大不敬!“左正朱光庭立即附議:“蔡確蒙先帝簡拔至相位,送終之時卻如此不恭,臣請治其罪!“垂簾后的高太后輕嘆一聲:“蔡確、章允竅鵲壑爻跡緗襝鵲鄹k瘧閎绱說潰穹怯猩訟鵲凼度酥鰨俊劉
摯聞,突然跪地叩首:“太皇太后容稟!章櫬沽幣侵剖保箍裱'待與些(太皇太后)禮數'。此語輕佻,滿朝文武聞之無不色變!“他抬起頭,眼中閃著怒火,“太皇太后乃先帝之母、今上祖母,尊極天下。章搜裕的送隼癖騁澹記胍源蟛還圩錚簾后傳來茶盞輕碰之聲,顯是高太后已動真怒。待眾御史退下,她轉向身旁的幼帝:“官家可都聽明白了?“年幼的皇帝恭敬答道:“孫兒謹記祖母教誨。“高太后望著殿外漸暗的天色,意味深長地道:“先帝在時,他們確是忠臣。然時移世易“殿外傳來內侍尖細的稟報聲:“樞密副使韓縝求見!
垂簾后的高太后微微頷首。自她垂簾聽政以來,特意改了規矩――凡有機密要務,臣工可不經宰執直奏御前。這道口子一開,朝堂上下便多了條通天的捷徑。所以官員也是通過這種手段,繞過蔡確,呂公著為首的宰相奏事。韓縝整肅衣冠入殿,紫袍玉帶在燭火下泛著幽光。高太后記得清楚,正是此人前番密奏“章越、蔡確與章12纖」材倍u咧Α啊u獍惆崤欠塹男u耍悶鵠慈錘褳饉呈幀“韓卿平身。“高太后聲音和煦,“前日蔡卿還朝,欲擢高遵惠為待制,張\為郎官,韓宗文入館職。卿以為如何?“韓縝當即正色道:“高遵惠乃太皇太后族人,張\系中書侍郎張澡胞弟,韓宗文更是臣之侄兒。若破格超遷,恐天下人以為朝廷任人唯親。“他說著偷眼瞥向簾后,又補了句:“臣斗膽直,還望太皇太后明鑒。“簾內傳來茶盞輕碰之聲。高太后嘆道:“卿真乃大公無私。只是蔡卿好意,老身倒不好推卻。““先帝嘗'謀之在多,斷之在獨'。“韓縝突然跪伏于地,“太皇太后圣明,自當乾綱獨斷。若事事委之群下,恐非社稷之福。“高太后徐徐點頭,這韓縝也是個會來事的。她微微前傾身子:“韓卿且說下去。“韓縝見時機成熟,聲音陡然提高:“當年韓琦奉使永厚陵歸,屢次請辭相位。英宗念其定策之功,執意挽留。而今蔡確自裕陵還朝,非但不思引退,反在集英殿受賀后即刻視事,其貪戀權位之心,路人皆知!“殿中燭火忽明忽暗,映得韓縝面色陰晴不定。他繼續添柴加火:“蔡確與章蟊任椋桓鲅舴鉅蹺ィ桓魷虐響琛4說饒課蘧現玻舨輝緋稚蠡跡“還望太皇太后早發睿斷,罷確政事,以明國憲,以慰安中外。”高太后聞點點頭,卻故作沉吟道:“陛下臨御未久,未宜輕去大臣。”“太皇太后明鑒!“韓縝以頭搶地,“蔡確自詡天下離他不得,此乃大不敬之罪。伏乞圣慈獨斷。”“似蔡確這般夸眾以自名,貪冒欺罔,謂今日天下必待己而后安。輕視朝廷,無辭遜去位之意,罪莫大焉。伏望圣慈深察,早賜睿斷!”……暮色漸染宮墻,韓縝邁著方步從崇政殿踱出,紫袍玉帶在夕陽下泛著暗沉的光澤。他嘴角噙著志得意滿的笑意,方才在簾前,太皇太后對他“大公無私“的諫頗為嘉許。“玉汝兄好威風啊。“一聲輕笑從廊柱后傳來。蔡京、蔡卞兄弟聯袂而至,前者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后者則毫不掩飾眼中的譏誚。蔡卞把玩著手中象牙笏板,語帶雙關:“韓樞密這番諫,怕是可以直入青史了。“蔡卞對蔡京道:“這韓縝還以為向舊黨納了投名狀,司馬光便視他為自己人了。”“元度此差矣。“韓縝笑容微僵,正欲辯解,忽見樞密副使蘇頌疾步而來,紫袍下擺被急促的步伐帶得翻飛如浪。二人見了大奇。“二位蔡學士!”蘇頌顧不得寒暄,聲音壓得極低,“北疆急報――遼國泛使蕭禧已過白溝,對館伴揚若歲幣不增至百萬,不盡還西夏故地,遼主將盡起七十萬鐵騎南下,屠盡河北四路,飲馬黃河!“蔡京大驚失色,奏疏“啪“地落地。他俯身拾起時,瞥見韓縝瞬間慘白的臉色。這位方才還在盤算投靠舊黨的樞密使,此刻連手也在顫抖。蔡卞冷笑一聲道:“劉器之、王巖叟這些官呢?平日彈劾大臣頭頭是道,此刻可有什么御敵方略?““元度慎!“蔡京假意喝止,眼中卻閃著精光,“魏公乃先帝托孤重臣,此刻正該.“話音未落,蔡卞突然拽了拽兄長衣袖。二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宣德門外,一隊禁軍正舉著火把疾馳而過,將暮色撕開道道血紅。二人向蘇頌,韓縝告辭,各懷心思而去。“看見了嗎?“蔡卞聲音冷得像冰,“太皇太后晾了魏公近五月,永裕陵的土都干了才想起先帝遺詔。如今胡馬叩邊,倒要魏公來收拾殘局。““不然呢?如今朝中還有何人?”蔡京問道。蔡卞屈指數道:“蔡確,章揮返潰咽譴鐫詡遙∷韭砉庥黽玻倫誘娌。蔡確,章彩峭誹揮返潰膊恢鞫竅唷v劣謁韭砉馕嗪笊磣右恢輩緩茫輪鋇比沼胝略揭環ぬ負螅彩歉娌≡詡搖蔡京撫過腰間玉帶,忽然輕笑:“兄長可知當年真廟澶淵之役?寇萊公被貶時無人問津,契丹打來了才連夜召回.“蔡卞道:“怕是不易,如今蔡確,章家杖チ恕l侍筧猿儷儼徽儻汗!一陣急促的鐘聲打斷了他的話。二人不約而同望向垂拱殿方向――那是召集兩府大臣的警鐘。暮色中,鐘聲裹挾著北疆的風雪,一聲聲撞在汴京的朱墻上。……紫宸殿內,沉香裊裊。章越隨內侍穿過重重宮門,望著熟悉的朱墻碧瓦,恍如隔世。殿中宰執們早已列席,司馬光抱病臨朝,蒼白的臉色掩不住眼中的銳利。韓維、范純仁等重臣亦在座,章越目光掃過,便知太皇太后此番召對的深意。內侍排了一張交椅給章越上坐,位列眾宰執們之上。內侍搬來紫檀交椅,置于眾相之首。章越略一拱手,坦然落座――這個位置,縱使蔡確在朝亦當屬他,遑論文彥博、王安石。面對眾相,章越也沒有推讓,當初立朝時右相呂公著時就居自己之下。對呂公著、司馬光等嘉v舊臣,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禮數,既不卑不亢,又透著幾分故交情誼。嘉v四友嘛,除了王安石都在殿內,除了韓維都升至了宰執。“度之別來無恙?“司馬光咳嗽著寒暄。“君實兄病體未愈便為國操勞,令人欽佩。“章越執禮甚恭。眾人相見,先是一番敘舊。殿中氣氛微妙。蔡確、章謔保刖傻持罟褳獯游尷刑浮6略講煌叢暗詰幕突統鏨恚獬澠齙南院彰諾冢迥暝紫嗟攆雍照ǎ既盟胝廡├銑加兇盤烊壞那捉4絲絳鵓芍瘓顧貧嗄旯式恢胤輟蔡確、章世常鄙ㄋ俁忍歟竅鵲垡灰馓嵐危揮芯匠絳潁送還弧k韻鵲垡荒悶鵠矗薔拖緣酶芮沉恕同時他們與司馬光,韓維沒什么交情。一番敘舊很是熟絡,最后章越坐在首席上,韓維,司馬光都沒有異色。忽聽凈鞭三響,太皇太后攜幼帝駕臨。司馬光強撐病體主持殿議。章越聽司馬光之,知道沒什么新內容。司馬光的謀略,就是在帝國實力不行的時候,是可以進行適當的戰略收縮。章越想到,明末一個爭議很大的問題,遼東經略熊廷弼,曾主張放棄山海關以北的遼西,后來王在晉與孫承宗有一個守遼還是棄遼的爭論。這是一個在貼吧上明史愛好者很愛討論的話題。就是以當時明朝的國力是否要放棄。但宋朝完全不是這般,李元昊起兵時,屢屢攻入陜西四路,甚至威逼長安,而如今黨項只有自守,沒有進攻之力。最后司馬光奏道:“老臣以為,當效嘉v舊制,與夏國修好。歸還部分疆土,增歲幣七十萬,換邊境太平。“韓維對司馬光的論點支持,他道:“先帝大興甲兵,始以問罪為名,既而收其地,遂致夏人有辭,違失恭順。彼國之俗以不報仇怨為恥,今其國力漸復,必來攻取故地,若不幸復奪去,則先帝累年勞師所得,一旦失之,似為可恥。”“興師拒戰,則邊隙自此復開,臣恐兵連禍結,未有已時。臣竊思兵之不可不息者有三,地之不可不棄者有五……”司馬光道:“倘若夏國興兵來犯塞,北人又貽書為請地,則失我機會,不可用矣。古人修德行仁,不計一時利害。何則?修德行仁之功大,世俗所計利害小,大小相去如天地之遠也!”“臣請復嘉v,治平當初,與西人,北人盡復和睦。”高太后道:“章卿為何始終一不發?”章越道:“啟稟太皇太后,臣今日在讀佛經,常在想有常無常的道理。”高太后喜佛理,聽章越引述佛經笑道:“章卿不妨試。”章越道:“僧肇曾,人則求古于今,謂其不住;吾則求今于古,知其不去。”“求古于今,是以有常而求無常,求今于古,則是無常求之有常。”“此何意?”簾后高太后笑著問道。“譬如有人見黃河改道,便說'古之黃河不如此'――這是以今變求古常。“章越目視司馬光,“而智者當思:黃河奔流千古,改道本是常態――這才是以古鑒今。“司馬光咳嗽,一旁韓維皺眉:“度之此到底何意?“章越向御座深揖:“太皇太后明鑒。“我們以史鑒今,不要以今鑒史。不要以千變萬化的今,往古求之道理。而是要以古今恒常的道理,而求于今。”“治國當循千古不易之理,而非刻舟求劍,強以古法套今事。”眾宰相們聽來,同樣是刻舟求劍,但章越與蔡確講來卻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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