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價如同被點燃的連珠炮,一發接一發,炸得滿堂商賈暈頭轉向,心驚肉跳:
“趙家糧鋪,粟米每石九錢八!”
“德昌布行,細棉布七錢五!”
“福隆糧棧,粳米一兩五分!”
每一個價格報出,商賈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變為難以置信。
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看到的盡是同樣的背叛和算計。
原來,在暗地里,每個人都留了一手……
都準備了更低的價格,都想著自己能夠獨善其身,甚至從中漁利。
整個大堂彌漫著羞愧、猜忌、恐慌和算計的氣息,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書吏的手伸向了下一個信封。
那信封略顯厚實,火漆上蓋著的,正是永昌號的大印。
“永昌號……”
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書吏的手上。
孫德海眼角微微抽搐了幾分。
書吏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他小心地拆開信封,取出箋紙,目光掃過,臉上竟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絲詫異。
他頓了頓,清晰而又緩慢地念道:
“永昌號呈報……粳米每石作價——一兩整!”
“一……一兩整?”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整個大堂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兩整!比劉記米行報的一兩一錢還要低一錢!
比當初盟約定下的一兩四錢,整整低了四錢銀子!
這怎么可能?
永昌號是盟主啊!
是孫德海一次次強調要同進同退,要維護大家共同利益的啊!
隨即,這極致的寂靜被更猛烈的聲浪沖破!
“嗡——!”
如同驚雷炸響,整個大堂沸騰了!
驚愕、憤怒、鄙夷、嘲諷、還有被愚弄后的瘋狂……
各種情緒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一……一兩?孫掌柜!你……你報一兩?”劉掌柜第一個跳了起來。
“孫德海!你個老匹夫!!你口口聲聲要我們守著一兩四錢!你自己卻報一兩!你安的什么心?!”
“無恥!卑鄙!”
“我們都被他耍了!”
“永昌號就是想獨吞!把我們全都當傻子耍!”
唾罵聲、質問聲、拍案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平日里這些講究體面、稱兄道弟的富商們,此刻如同市井潑婦般,恨不得沖上去將孫德海生吞活剝。他們之前因為自己暗中壓價而產生的羞愧,此刻全都轉化成了對孫德海這個罪魁禍首的滔天怒火。
而處于風暴中心的孫德海呢?
他依舊坐在那里,腰桿甚至比剛才挺得更直了一些。
面對四面八方射來的、幾乎要將他燒穿的目光和震耳欲聾的咒罵,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雙微微瞇起的眼睛里,掠過一絲疲憊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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