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什么時候認識的？”唐文風問。

唐文富心想我才是兄長，憑什么還得聽你這個年紀小的的話？你問我就得回答？開什么玩笑！

“去年開春。”

心里較著勁兒，嘴上倒挺誠實。

唐文風又問：“怎么認識的？”

唐文富低著頭：“她摔了一跤，幫她把撒了一地的野菜撿回了籃子。”

唐文風：“誰主動的？”

唐文富：“她。”

唐文風：“嗯？”

唐文富：“我。”

唐文風笑了聲：“舒坦日子過久了，想找點刺激？”

唐文富吞吞吐吐：“也......也沒有。”

唐文風看了他一眼：“堂嫂今年多大歲數了，你還記得嗎？”

這個唐文富倒是記得：“和我一年的，小兩個月。”

唐文風又道：“堂嫂的爹娘還在嗎？”

唐文富搖頭：“前幾年都走了。”

“是啊，都走了。”唐文風話鋒轉的很突然，“如果我沒記錯，她是十七那年嫁過來的吧？”

唐文風是苗桂花和唐成河的老來子，比唐文富小了十五歲，程雪荷嫁過來的時候他甚至還沒出生。

唐文富嗯了聲。

“十七啊，花一般年紀。”唐文風屈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面，“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抵不過兩年的新鮮。”

唐文富被說的越發抬不起頭。

“喜歡她什么？”唐文風笑著道：“說來讓我這個做弟弟的好好聽聽。”

唐文富夾著肩膀，縮著脖子，兩只粗糙有著裂紋的手放在腿間不知所措地搓著，好一會兒后才開口：“就感覺......感覺我自己都年輕了。”

“還有呢？”

“還有......還有她不會像雪荷那樣事事管著我，不會整日念叨我，和她在一起就很開心。”

看著唐文富嘴角不自知地勾起，唐文風有些想笑。

“我可以問問，堂嫂為什么會念叨你嗎？”

“還不就是一些小事兒。”唐文富方才因為唐文風的話生出的些許愧疚，在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后，瞬間煙消云散，還多多出了幾分厭惡。

“我從外頭回來，她非讓我在門口把鞋底的泥蹭干凈了才許進門，換下來的衣服沒放到她指定的地方也不行，我幫她洗菜她嫌我洗的不干凈，幫她煮飯又嫌我煮的硬，地里種的紅薯我去幫忙挖，她嫌好好的紅薯總是被我挖爛，那埋在土下面，我又看不見，挖爛一些又怎么樣嘛。唉，反正總能找到罵我的地方，和她過在一起太累太煩了。”

唐書鴻和唐書勤聽得撓撓頭，小聲嘟囔：“是挺煩的。”

“煩？”唐文風看著他倆，笑了。

唐書鴻和唐書勤心頭一顫，有種不妙的感覺。

不過唐文風沒理他們，只是慢悠悠地問道：“弄臟的鞋子誰刷誰洗？你還是堂嫂？”

唐文富：“她。”

唐文風：“臟衣服誰洗？”

唐文富：“她。”

唐文風：“做好的飯菜你沒吃？”

唐文富底氣有些不足：“吃......吃了。”

唐文風：“挖爛的紅薯賣得出去嗎？”

唐文富聲音越來越小：“賣不出去。”

唐文風：“賣了紅薯的錢都做什么用了？”

唐文富的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家......家里......家里買柴米油鹽。”

唐文風臉上滿是嘲諷：“自己穿的鞋不刷，衣服不洗，還幫她洗菜？幫她煮飯？幫她挖紅薯？這話說的，我還以為你是誰家的好心人呢。”

唐文富一張面皮臊的通紅。

唐書鴻和唐書勤也跟鴕鳥似的再不敢吭聲。

關起不屑地嗤了聲：“我家里干了幾十年的管事我都得敬著，你丫對一起過了三十多年的媳婦兒就這德行，真她奶奶的丟份兒！”

唐文風看向唐書鴻：“你們家里的錢都在誰手里？”

唐書鴻連忙說：“以前在奶奶手里，后來奶奶年紀大了，就分給了娘和嬸子。”

唐文風嗯了聲，又問道：“家里的銀子你們都有數？沒在你娘一個人的手里捏著？”

唐書鴻點點頭：“我娘收著的，但是我們家誰想買什么，和娘說一聲就能自己去拿。”

衛沖嘆了聲：“我家的下人還得專門給工錢呢。”

唐書鴻剛剛精神了點又蔫兒了，是啊，當下人還有工錢呢。

他娘忙里忙外，身上穿的衣服都不記得是哪一年做的了，可他們卻每年都有做一身新衣。

好像......好像都習慣了，他們習慣了，他娘也習慣了，村里大部分的人都習慣了。

要是誰家女人花枝招展不下地干活，不收拾家里，背后一定會挨說的。

有些疼自家媳婦兒不讓干活的，還會被人在背后嘲笑不能做自家娘們兒的主。

可明明這是別人家的事，人兩口子過得很好。

屋子里很靜，靜的唐文富，唐書鴻，還有唐書勤三人心里發慌。

好半晌后，才聽唐文風單手支著下巴，用一種特地拉長的調調說：“堂哥在這個家里一定什么都不用干的吧？”

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嘲諷，可唐書鴻和唐書勤卻覺得威力加倍。

唐文富回答不上來，因為大冬天的他還得給孩子洗衣服，還不是他的孩子......草！

越想越郁悶，越想越氣憤，唐文富那仿佛被豬油蒙了的腦子一下子敞亮了。

他是瘋了嗎？放著家里的安生日子不過，跑到這兒來當牛做馬？

想到那凍的刺骨頭的水，想到自己忙里忙外回來還喝不上一口熱水，吃不上一口熱乎飯......唐文富突然想抽自己一巴掌。

唐文風看他臉色變來變去，嗤了聲，一點兒也不壓低自己的音量：“蠢貨。”

唐文富：“......”倒也不用罵的這么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