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水終于在十月二十號這天停了,可緊隨而來的,卻是刮骨鋼刀般的寒風。
一夜之間,氣溫驟降,早起推開門,院子里水缸的表面都結了一層薄冰。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兇。
呼嘯的北風卷起海上的怒濤,灰黃色的浪頭瘋狂地拍打著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這樣的天氣,別說出海捕魚,就是站在岸邊都感覺能被風給吹跑了。
王衛國站在村口的山坡上,望著那片狂暴的大海,知道至少在開春之前,靠海吃海這條路是暫時走不通了。
谷子總算是收完了,濕谷子在打谷場上晾了好幾天,才勉強達到可以入庫的標準。
交完公糧,剩下的就是村里人最期盼的分糧環節。
這一年,王衛國組織的捕魚隊給村里帶來了巨大的收益,折算下來足有萬把斤的糧食額度。
可這些,并不能直接分到個人頭上。
村里的規矩是,捕魚隊的收益優先抵扣全村的公糧任務和集體的各項開支,剩下的才會按照全年的工分進行分配。
沈紅星站在打谷場中央,拿著大喇叭,聲音被寒風吹得有些發散。
“……今年年景不好,大伙兒都辛苦了!交完公糧那些,隊里還剩下些細糧,現在按工分給大家分了……”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沈青青這一年多,除了照顧家里,就是跟著下地干活,尤其是在秋收這段時間,幾乎是全勤,累積的工分在村里的婦女里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可即便如此,最后分到手的,也不過十多多斤大米白面。
王衛國自己的工分,因為主要精力都在出海上,地里的活干得少,更是可以忽略不計。
村里分得最多的一戶,是沈富民家,他家勞力多,一年到頭都在地里刨食,最后也才分了六七十斤細糧。
“就這么點糧食,夠干啥的,唉。”
陳翠霞拎著布袋子,里面裝著女兒家分到的十多斤糧食,忍不住嘆氣。
“一家子老老小小,塞牙縫都不夠。”
沈青青倒是很看得開,她拍了拍墻角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紅薯,笑著說。
“媽,不少了。咱們家還有衛國之前換的糧食,加上這些,今年過年能吃上幾頓白面餃子呢。你看趙家村那邊,今年剛把欠隊里的債還清,想吃細糧,得眼巴巴等到明年了。”
這話不假。
如今的沈家村,乃至整個連山大隊,普遍情況就是一年十二個月,能有兩個月吃上細糧就算好年景,剩下的十個月,都得靠紅薯頂著。
空氣里那股甜絲絲的味道,聞久了,都讓人覺得有些發膩。
不能出海,就意味著斷了一條最重要的食物來源。
王衛國可不是個能閑得住的人。
他把民兵隊的骨干都叫到了家里。
火炕燒得暖烘烘的,沈青青給每人倒了一碗滾燙的紅薯糖水。
劉軍喝了一口糖水,哈著白氣,率先開口。
“衛國,叫我們來,是有啥章程?這天兒,海是出不成了,地里也沒活了,大伙兒都在家閑得長毛了。”
劉兵也點頭附和:“是啊,總不能就這么干耗著,坐吃山空啊。”
王衛國抬起頭,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沉聲道。
“海出不成,咱們就進山。我打算組織一次大規模的冬季狩獵,時間會長一點,都做好在山里過夜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