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漢子悶聲說道。
“好個屁!”
另一個立刻接了話,語氣里滿是憤懣。
“這分明是換個法子給咱增加勞動量!以后不光要種田交公糧,還得下海給他們捕魚交任務魚!”
“可不是嘛,以前出海是給自己多掙個嚼谷,現在倒好,成了給城里人服務的了。咱們自己連魚腥味都聞不著幾口。”
“城里倒是好了,聽說那水產站和制冰站,招了不少工人,搬運的,殺魚的,還有開車往外地送魚的,都成了吃商品糧的正式工。”
王衛國默默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就是時代的趨勢。
在國家整體的棋盤上,個人的得失,一個村莊的利益,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為了保證大局的穩定和發展,這種犧牲是必然的。
只是,這種從天堂跌落到現實的巨大落差,讓習慣了靠海吃海、自由自在的漁民們,一時難以接受。
“衛國,你說這事……就沒個盼頭了?”
沈富國湊過來,低聲問道。
王衛國看著遠處黑漆漆的海面,緩緩吐出一口煙圈。
“好事還是壞事,現在說還太早。”
他的聲音很平靜,“路是人走出來的。”
“可這路,要往哪兒走啊?”沈富國一臉迷茫。
王衛國沒有再回答,只是將煙頭在鞋底摁滅,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
“回去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迷茫歸迷茫,日子還得一天天過。
接下來的半個月,沈家村的男人們就像上了發條的木偶,天不亮就出海,頂著星星月亮回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種麻木的疲憊,碼頭上再也聽不到爽朗的笑聲和高聲的吆喝,只有機器的轟鳴和沉默的勞作。
平均下來,每個村確實是賺了點錢,但不多。
扣除發動機的油錢和損耗,再上交一半的利潤,落到每個人頭上的,比之前差了太多。
付出的辛苦遠大于收獲,這種感覺像一塊濕棉花堵在胸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漁民們捕魚捕得愁眉苦臉的。
更要命的是,老天爺似乎也存心跟人過不去。
進入七月,日頭一天比一天毒辣,一連半個多月,一滴雨都沒下。
田里的禾苗耷拉著腦袋,土地干裂得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
各村又不得不組織人手,挑著水桶去河里拉水澆地。
本就因出海而疲憊不堪的勞動力,又被分走了一部分。
白天拉水,晚上歇不了幾個小時,凌晨又得爬起來出海,鐵打的漢子也熬不住。
一時間,整個青山城靠海的五個大隊,全都怨聲載道。
聽說有些魚情不好的村子,干脆撂了挑子,任憑船在碼頭閑置,說什么也不出海了。
捕不夠任務魚,大不了記賬,可要是把人累垮了,地也旱死了,那才是真的沒了活路。
就在這股怨氣快要壓不住的時候,上面突然出了個新政策。
消息是孫連城騎著自行車,親自到各個村的大隊部傳達的。
“……經公社研究決定,為了鼓勵大家的生產積極性,也為了體恤各村的困難,從今天起,實行漁獲換糧政策。每上交三十斤任務魚,可以換取一斤粗糧票!”
“也就是說,每天交夠一千五百斤魚,就能換回五十斤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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