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兒前世經歷過殃及人命的事,且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不至于因著見了誰的尸身便被嚇得魂不守舍。
然而現今檻兒雖與這具身子融合了,但有些潛意識里的本能一時半會兒卻是仍舊非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檻兒睡著后做夢了。
夢里一開始完全還原了夜里她和太子聽了海順的稟報,前后腳領著人出了永煦院往嘉榮堂走的場景。
不同的是。
夢里的這一路月亮被云將遮未遮,狂風吹得樹枝劇烈晃動,落葉亂飛。
一陣陣風嚎宛如一道道凄厲慘叫,周遭之景皆透著一派陰森詭異之感。
饒是檻兒知道自己在做夢,也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了,心下意識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想和銀竹、跳珠說話來壯膽,亦或者和太子走近些,挽住他的胳膊啥的。
但念頭剛起,檻兒反應過來!
自己這做的明顯是相當恐怖的夢,那么她周圍的人包括太子在內,必然都和現實中的他們不一樣了。
肯定都沾染了某些嚇人的東西。
譬如她若現在去抓銀竹的手,沒準兒會抓一手的滑膩冰冷,等她扭頭看過去。
銀竹的臉肯定極其駭人!
她若和跳珠說話。
沒準兒耳邊會突然被人吹一口冷氣,跟著響起陰森的人聲對她說:“主子您看,奴婢可是您要找的跳珠……”
又譬如她現在喊一聲前面的太子。
太子可能會突然停下來,等她走近時再猛地轉過身,露出一張眼珠子亂滾舌頭亂甩,張著血盆大口的的臉!
檻兒邊在夢里走著邊想象了一下這些場景,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不禁屏住呼吸,手習慣性要護住肚子。
哪知剛抬手。
腦海里就又有了想象,會不會她的手剛放到肚子上孩子就會破肚而出?
亦或是出來的不是孩子……
檻兒僵住手。
最終決定靜觀其變。
其實如果可以她更想現在立馬即刻當下就醒,可惜試了幾次都不行。
沒辦法。
就這么到了嘉榮堂門口。
黑霧彌漫,鬼哭神嚎,陰風慘慘,投射在墻上的樹影似鬼影幢幢。
門前的宮女太監皆面色青綠,雙目或死氣沉沉、或空洞陰森、或詭異含笑。
都直勾勾地盯著檻兒。
檻兒就覺得害怕這種情緒其實跟多大年紀,久居高位什么的沒多大關系。
就眼前這種情形,在明知自己不能脫身的前提下試問誰不會怕?
反正她怕。
檻兒的心跳得厲害,她盡量穩住心神,跟著前面的假太子步入嘉榮堂。
行到通往正房的石板路,兩側及四周廊檐下的情形和今晚的如出一轍。
一片死寂。
檻兒也在同樣的位置看到了那具蓋著白布的尸身,一只手露在外面。
檻兒呼吸急促正要閉眼。
就見那只手竟是猛地一動!
緊跟著白布似是被風吹開,死了的小忠子一身麻布中衣直挺挺地立起來。
隨即只聽得他的脖子“咔嚓”一聲,竟是扭頭直直地朝檻兒看了過來!
“啊!”
檻兒反射性驚呼出聲。
旋即環視周遭,發現太子和銀竹他們不知何時離了她數丈之遠,俱都青白面色雙目詭異地注視著她。
鄭氏、曹良媛、金承徽以及秦昭訓站在太子身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
偌大的庭院中間,眨眼間竟只剩了她和死了的小忠子……不,還有一人。
彩云。
雙腳離地,披頭散發的彩云。
檻兒按住心口,一遍遍默念:這是夢、這是夢,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刷!
刷!
卻是小忠子、彩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身,兩張臉陡然湊到近前。
幾乎和檻兒臉貼臉!
檻兒連連后退險些摔倒。
豈料二人緊追不舍。
小忠子惡狠狠道:“宋昭訓,宋昭訓……我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
“你賠我一條命來,賠我一條命來!”
彩云拖著舌頭,雙目滲出血淚:“檻兒,檻兒……我們不都是做奴才的嗎?
我們因為你死了,你都不傷心難過嗎?你好狠的心,做了主子就忘了本。
要不是你,我們怎么會死,你害我們害得好苦,檻兒,檻兒……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想死,你來陪我吧……”
“來陪我——”
“主子!主子醒醒,醒醒!”
說時遲那時快。
眼見彩云面容扭曲地伸手撲來,檻兒陡然一驚,耳邊響起瑛姑姑的聲音。
檻兒一個哆嗦驟然睜開眼。
瑛姑姑見狀面上一喜。
緊握住檻兒的手一面拿帕子擦著她臉上的汗,一面不住地輕哄著。
“沒事了,沒事了,醒了就沒事了。”
旁邊的寒酥、跳珠和周嬤嬤也都面露擔憂,你一我一語地說著安撫的話。
檻兒心有余悸地喘著氣,臉跟脖子全是汗,暫時顧不上同她們說話。
等終于緩過來,她坐起來。
“什么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