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唯美的人或物,都不該落得這般處境。
李玄堯在看到他的臉時,也怔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還會有人替他留在此處的計劃。
“八哥兒見過殿下。”
唇角揚起,八哥兒沖著李玄堯拱手施禮,主動招呼了一聲。
在穆珩費力撬鎖時,李玄堯大步走過來,手法嫻熟地撬開了牢門的鎖鏈。
穆珩又趕著去救谷俊等人,同時在那邊緊聲催促。
“快把衣服換了,動作慢了,大家明日都得去祭天。”
李玄堯卻對八哥兒打著手語。
你怎么來了?
八哥兒答:“八哥兒來替殿下,為殿下爭取多一點的逃離時間。”
李玄堯劍眉緊鎖,搖頭。
一起走。
八哥兒卻態度堅定地笑著回復。
“八哥兒本就是殿下的影子,為殿下分擔危險,本就是八哥兒該做的事。”
“以八哥兒一人之命,換殿下和其他幾人的命,很值。”
“還請殿下成全!”
他拱手行禮,催道:“請殿下與八哥兒換下衣服。”
“殿下!快點,再磨蹭就殺不出去了。”
穆珩的催促聲從那邊傳來。
李玄堯卻定定地看著八哥兒,鋒銳的眼神里似有多種情緒再掙扎。
八哥兒知曉李玄堯的心性。
雖冷情,卻不涼薄。
光憑舍不得他死這點兒,八哥兒便已知足。
喉間涌上來的酸澀沖紅了眼,八哥兒卻笑著催道:“殿下,大局為重。”
李玄堯默了須臾,終于脫下了身上那件早已污濁的衣衫,換上了八哥兒的衣服。
最后與八哥兒對視了一眼后,李玄堯朝著地牢的出口退著步子,并同八哥兒比劃著手語。
抱歉。
八哥兒搖頭,甚是熟練地打著手語回應。
能為殿下而死,八哥兒心甘情愿。
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從牢門外傳來,滾滾濃煙開始向大牢之內涌入。
八哥兒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著他跟了十余載的身影隱入濃煙之中,最后徹底消失不見。
最后一眼,最后一面。
而他作為影子,將徹底從李玄堯的人生退場。
八哥兒喝下了曹公公給他尋來的藥來毒啞自己,然后又自毀雙目。
他踉踉蹌蹌地摸出地牢,假裝被炸毀了雙目,沒能同幾名手下成功逃離,被金吾衛又重新關押在大牢里。
被拉去天壇火祭的路上,百姓們都在朝他扔到東西,罵他是個妖怪。
八哥兒很慶幸,關在這牢車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李玄堯。
本以為是一個人的赴死,不會有人來為他送行,可八哥兒沒想到竟然聽到了江箐珂的聲音。
八哥兒當時急死了。
可他啞了嗓子,又沒法給她暗示,告訴她李玄堯不在這里,讓她千萬不要做傻事。
若江箐珂為了救他而死,他這恩豈不是報不成了,到時主人也會跟著傷心難過。
好在有人及時跳出來阻止,八哥兒這才暗松一口氣。
他雙手緊握著牢車的欄桿,偏著頭,一雙流著血的雙眼盲目地看向某一處。
那是他最后聽到江箐珂聲音的地方。
八哥兒心想,借了主人的光,在他死的時候,竟也有人來為他送行了。
烈火灼燒肌膚的感覺太痛。
痛得人撕心裂肺,痛得八哥兒忍不住嘶嚎。
好在他早已毒啞了自己,才沒有發聲露餡。
熊熊火焰順著衣料蔓延到他的全身,捆綁他的繩索被燒斷,八哥兒掉進了那青銅大鼎里,也墜入了火海之中。
在意識混沌時,周身突然沒那么燙了。
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白茫茫的風雪之中。
他躺在爬犁上,江箐珂走前面一邊說著話,一邊拖著爬犁帶他前行。
寒氣從四周洶涌而來,大片大片的雪花也肆無忌憚地朝他砸落。
風很冷,雪很大。
他卻一點兒都不燙。
八哥兒抬手去抓雪,想著下輩子不當人,不如就當一片雪。
自由自在,隨風而行。
陽光出來時,他就化成水,然后百轉千折,與愛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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